意興闌珊的彈完一曲「琵琶行」,秦秋雨不禁對著花園中的秋菊發呆。
身為一個歌妓,本就是男人們的玩物,而既是玩物,就不該有太清高的志節,否則就注定是淒涼的一生。她每天任自己墮落的穿梭在眾恩客之間倚門賣笑,卻不能有心、不能有情,只能利用女人最原始的武器去掏空男人的荷包!然後當年華不再時,就像一具被利用完的物品般,毫不憐惜的被人丟棄……
是花魁嗎?秦秋雨淒涼的笑了;在青樓中,所謂的花魁不過是代表一票男人垂涎爭奪的豬肉或玩物,他們天天贈予詩詞或寶物,也不過是想一親芳澤罷了……
那真是齷齪可恥!
此時的她,不過是市場中被競價的豬肉,只等誰的價高,誰就得手!自古紅顏多薄命,她連最基本的尊嚴都不能有!但如果她還要顧到尊嚴的話,那麼她是絕對沒有勇氣再苟活在人世的。
即使她無法苟同班昭所寫的那些約束女人的東西;什麼以丈夫為天,女人要盲從附和之類的規範……但,假使能過那種尋常的生活,也總比現在幸福!如果老天讓她生為良家婦女的話,她也願意去遵守什麼三從四德;她也願意去忍受這些束縛,只要她不用做妓女,再怎麼艱苦的日子,她也會含著無限感激來接受。
是個清倌又如何?潔淨的身子能保持多久不是她能決定的!她不禁想起三日前上山禮佛的事;那一瞬間,她居然妒忌起那些長伴青燈、古佛的尼姑們,而十分艷羨她們的清修潔淨,可以保持肉體與心靈的清明……只要能夠過那樣的生活,再拮据的粗茶淡飯又有何懼?
「汝非我佛門之人。」當時師太是這麼對她說的,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是的!她永遠不會是那片佛門淨土中的一員,她出身青樓,又將遭人玷污身子,哪有那個福份?
多少年了,她不知道什麼叫做笑容;盡避扯動臉皮卻了無笑意。現在,她的盈盈大眼又裝上新的哀愁:也同樣是三日前,在禮佛後回城途中,正是夕陽餘暉在大片草原上映照出熠熠金光時,一騎人馬在夕陽中奔馳而過,馬蹄所經之處揚起漫天風沙,他們追逐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
秦秋雨一時看得癡了,讓轎夫佇足,隔著紗往外看,她倒想知道那些獵人要如何馴服那匹白馬?
那真是一匹舉世少見的漂亮白馬,一雙星目閃動慧黠與不馴。
然後,她看到那群人列成一橫排,其中只有一個男子策馬向前。他騎著一匹黑馬,手上拿著繩索,才一眨眼的工生就套住了白馬,接著一人一馬間展開了拉鋸戰。她看不清楚那人長相,卻因此而深受震撼;那人有著有力的臂膀,充分顯示出他的力道。
「咦?是石家三少爺嘛!終於讓他追到『雪影』了!看來這次是可以回去交差了。」前面的轎夫也看得入迷,與旁邊的人討論了起來。
秦秋雨才知道那個有著一副足以擔待天地的臂膀的男人,竟然就是北六省鼎鼎有名的石家三兄弟之一——石無介。
「交差?」另一個轎夫不明白的問著:「交什麼差?」
「你不知道,石大當家對妻子溺愛是遠近聞名的;他的妻子有一次聽別人起『雪影』這匹神駒,就想一窺真面目。就她這一句話,石無忌當下令人交代下去——若有人能馴服『雪影』,重賞一千兩黃金,並且實現他一個願望;什麼願望都會被應允。石三公子立即自告奮勇要去馴服『雪影』。從此,常常可以見到石三公子在大草原上搜尋神駒的身影。」
「原來如此。莫怪石大當家會溺愛她了,他那妻子比天仙還美麗!」
轎夫的話,言猶在耳。秦秋雨開始對那集榮寵於一身的石大夫人欣羨了起來;並非所有紅顏皆薄命的,是不是?至少,有人過得很幸福,也是值得安慰的。而那個令她難忘的男子,是絕不能對他動心的;先不論他身家如何,她都沒有這個資格。
那是一副可供棲息的肩膀,有一天必會成為他那如花美眷終生的眷戀……但,永遠不會是她的!
「秋雨,到涼亭去彈二曲吧!江公子與王公子我們都得罪不起,真翻了臉,對大家都沒好處。」朱大娘喚回秦秋雨神遊的心緒,輕聲說著。有時候,那些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兒是得虛應一番的;萬花樓說小不小,可也得罪不起那些人。
「是的,娘。」她任鴇母扶了出去。日子,合該是注定這麼過了,她空有一顆不願墮落的心又如何?只是徒然加深自己的痛楚罷了。
那寬闊的背影,一直撩撥著她僅存的情感,讓她無法遺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石無瑕坐立不安的待在梅院,一步也不敢走出去。如果可以,她還想裝病不見任何人;可是,她的丈夫回來了。冷剛一把脈就會知道她有沒有病,那豈不是更凸顯出她的心虛?所以她什麼也不能做的在院子中踱方步;幸好冷剛一整天都與大哥他們在一起,否則在冷剛的目光下,她還能有什麼隱藏?老天爺!她該怎麼辦?
的確,這次她意志堅定的拒絕幻兒上妓院的提議;可是,她能令自己不去,卻拖不住幻兒的腳。而如果她還想過好日子的話,最好裝作不知道幻兒上哪裡去了。但……大哥如果突然想找大嫂,找不到人時一定會來問她,到時她該怎麼辦?她怕死了。
原以為大嫂沒人壯膽肯定不敢獨自前去的;也的確是那樣沒錯啦!所以大嫂捨她而拖了梁玉石前去。
這下子,石無瑕只願自己能土遁回天山,眼不見為淨算了!大嫂居然拖著一個大男人上妓院,讓人知道了還得了?大哥知道了肯定會氣死。噢!她不敢想像了。
「無瑕。」石無瑕希望自己能趕快昏倒!可是近三年來,身為大名醫的妻子,一番調補下來,她卻健康得很,想昏倒可沒有那麼容易!只能硬著頭皮轉身面對大哥了。
她要面對的可不只是石無忌而已;石家三兄弟全來了!還有她的公婆與丈夫。全部的人都是一臉開心的樣子。
「你們……怎麼全來後院了?」她結結巴巴的開口,並且趕緊到向丈夫懷中。
「我們來找大嫂,要給她一個驚喜;這下子她肯定不會再喊無聊了。」石無介得意的說著,一邊左右張望的搜尋著大嫂的身影。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獻寶了;好不容易花了七天才馴服「雪影」這匹野馬,大嫂會不開心得大叫才怪。「大嫂呢?」
他們一路由蘭院走過來,都沒看到幻兒的人,以為會在梅院的。
「我……我不知道呀!她……她一整天都沒上我這兒來……我什麼都不知道。」她不敢面對大哥的目光,吶吶的說著。
石無忌一雙眼睛疑惑的盯著妹妹,濃眉深鎖了起來,警覺地道:「幻兒出門了嗎?跟誰一起?」
幻兒並沒有說今天要外出,而且,向來她外出時都會有二個身手高強的手下護著,今天可沒有半個手下出傲龍堡,全部都在操練場練功;她真的出去了嗎?幾時的事?
「無瑕——」石無忌口氣嚴厲了起來;此時他可以肯定,幻兒是連一聲招呼也沒打就私自出門去了,而且也沒有人在身旁保護她!
冷剛摟住妻子,以眼神制止石無忌的審問,輕抬起妻子的臉,柔聲道:
「大嫂出門了,是不是?」
無瑕點頭。
「有人保護她嗎?出去多久了?」他又問。
「出去二個時辰了。是……梁玉石陪她……大嫂硬拖梁大哥出去的……他們並沒有什麼逾矩……」無瑕看向大哥,再三保證大嫂的清白。
只有無瑕深信梁玉石是個男人,不知道梁玉石是個女兒身,才會怕大哥誤會。
「我知道了。」石無忌揮了揮手。「我只想知道她為什麼要瞞住我,而偷偷出門?我向來不會阻止她出門的。」他心中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石無瑕不敢回答,滿臉的心虛;如果能因此而昏倒真是太幸福了,偏偏她只覺得全身冒冷汗而已。
「無瑕,你快說呀!如果大嫂因我們沒有保護好而不小心出了意外呢?她一個弱女子要怎麼辦?你一定知道大嫂去哪裡的是不是?」無介氣急的大叫。
這一說,無瑕也慌了,可是她沒有太擔心,幾乎是喃喃自語的說著:
「應該不會出意外啦!她女扮男裝……」
「什麼?她為什麼要女扮男裝?」石無忌叫了出來,心中的不安更加擴大了;蘇大姑娘女扮男裝會有什麼好事?
「因為……因為……她要去……」無瑕更加吞吞吐吐起來,不敢看眾人的表情,只在心中直念阿彌陀佛……
「她要去哪裡?你快說呀!」無痕也忍不住叫了出來;出去的人可不只是大嫂而已,還有梁玉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