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她低呼,卻沒有力氣去掙扎,也不懂得如何對抗蠻力的侵略。望入一雙惡狠狠的眼,嚇得她眼中凝聚淚花,倉卒間,同時也看到了他凌亂的衣裳上有打鬥初歇的痕跡……他是……不良少年呀!
「是!我就是不良少年!你們貴族人類眼中的敗類!」耿雄謙扭曲地扯出一個邪笑,向來不動的心緒被她一雙明眸所透露的訊息惹毛了,執意且惡劣地想讓這乖乖女流淚!
不良少年向來都這麼做的,不是嗎?
然而,當真她流下了淚,他的煩悶卻更為沉重。
將髮帶塞回她手中,他放開她,道:
「滾回你的世界去!」
「對不起……」她努力要逼回眼淚,鼻音卻濃得難以掩飾哭泣的事實;她羞愧地道歉,雖不明白自己何時傷了人,卻能深切地感到他眼中怒意來自她無意中的刺傷,自然地讓道歉溜出口:「我傷害了你……」
他回復冷然:
「沒什麼好道歉。」
心中為她的敏感而心驚,她看起來那麼嬌弱、受盡保護,怎麼可能會有體恤他人的溫柔?不!這不是他要的,更不是他要得起的,所以他不該深想;他今天根本是著了魔才做出一連串的蠢事!
「回家去。」他轉身而去,僵直而氣憤地大步走開,沒看她一眼。
葉蔚湘看著他的背影走遠,低頭看自己被抓紅的手腕與手中的藍緞帶,酸酸甜甜的感覺浮上心頭。見過他兩次,總是見到他負傷。是的,那是另一個世界才會有的生活方式,拳頭、刀槍、暴力……好可怕!
他是怎樣的人呢?為什麼總在受傷?而那樣的事情,竟令她的心猛烈地糾緊不已,為什麼呢?
生命中的緣分呵,常是由許多不經意促成……
烙印上心頭的第一名男性,居然不是對她呵護備至的陸湛,而是那個不知名、並且來自另一世界的人。命運的擺弄,常是令人不知所措的呀!
她沒有對抗的意圖,只有習慣性地順服……夾著些微酸酸甜甜的滋味。
第二章
星期天,難得的放假日。趁著葉繼儒北上開會,葉夫人讓葉蔚湘過了一個真正的假日,不必六點整起床灑掃應對進退、不必背古文、不必習字帖、不必溫書,更不必小考。兩名兄長早已去學校打球,而她被允許睡到日上三竿,但因為習憤的早起,讓她只多貪睡了一小時。
陸湛今日亦北上去與父母同聚。自從陸家以食品業掘起之後,穩紮穩打地經營十幾年下來,如今已在商界佔有一席之地。兩年前因工作上的方便,陸氏夫婦已搬到北部,而陸湛則為了葉蔚湘而留下,但每個月必定抽一天空上台北與父母相聚;所以今日的她,是真正的自由了。
將自己的房間整理好。才要準備去圖書館借書。電話鈴正巧響了起來。
是葉夫人接的,叫她道:
「蔚湘,聽電話,陸湛從台北打來的。」
這陸湛啊,總無時無刻地盯住她。
「我是蔚湘。」她輕聲對話筒說。
那頭傳來陸湛的低沉嗓音:
「剛起來吧?要出門嗎?」
「去圖書館借一些書。」她回答得小心,也怕他反對。
「別去文化中心借,到省圖借就好了。假日人多,借了書別逗留太久,早些回家。我中午再打過來。」他習慣性地命令兼囑咐。
「知道了。」
掛上電話,她背起背包對母親道:
「媽,我去圖書館了。」
「中午回來嗎?」葉夫人問。
她低下頭,專心穿鞋,沉默了許久才道:
「不……回來。我會在體專那邊吃午飯。」
「哦。別逛太久,知道嗎?」
「知道了。」
步出家門,踏出大樓的土地,心境是前所未有的輕鬆。看著艷陽炫人心神,十月了,秋老虎半點不饒人,而她單純如白紙的芳心飄落了幾滴色彩,渲染在不經意的心湖,漣漪陣陣,泛桃紅夾碧綠,竟是繽紛意境。
只是,人何在?
十七、八歲適合單戀,不知是誰這麼說過的。
今日她穿了一襲淺藍洋裝,勾勒著輕盈的身段。將披肩的發編成了兩條安分規矩的髮辮,以藍絲帶繫著——自從那一回的相遇過後,她不再用其它顏色的髮帶了。
思念來得洶湧如潮起,掛心縈懷來得突如其來,這樣去寄托一分愛戀,是否顯得太輕率?不知他姓啥?名誰?不知道他心性為人?她什麼都不知道,卻獨獨深刻於那樣孤傲的一雙眼與孑然的背影;心,便陷落了。
盲目的下場向來不會好到哪兒去,也許,她只是想為自己尋一方全然自由的空間吧!沒有父母、沒有陸湛,有的,只是她的選擇與她的愛戀;她畢竟是個「人」呀……
在省立圖館前下公車,她沒有急著走入冷氣房的恩典中,反而沿著步道走。這邊雖屬於市區了,但仍是較為杳無人煙的地方,她喜歡這種清幽,但也忘了清幽的地方向來亦藏著危險,尤其像她這般美麗的女孩幾個流氣的中年男子跟在她後頭好一會了,猥褻且骯髒的外表流露著邪淫的興奮,搓著雙手等待眼中的肥肉掉入口中。
三名男子中有一名率先衝到葉蔚湘面前,露出滿是檳榔垢的黃板牙道:
「小姐,卡水哦,要不要與叔叔聊天呀?」趨近的身體不僅擋住她的去路,更把她逼退入左方的死巷子中。
她轉身想逃,卻差點投入另兩具散發惡臭的男性軀體中,她猛吸了口氣,將背包抱在懷中,驚惶地看著三張猥褻的面孔。
「你們做什麼?!」她低喝著,卻掩不住口氣中的恐懼,雙腿抖得都快站不住了,四下無人的事實令心中的不安更張狂地到來。
「小妹妹,別怕、別怕,叔叔都是好人。嘿……真漂亮……」中間那名略胖男子伸出污黑的手要摸上她臉蛋。
她揮著背包打開,但同時三、六隻手往她身上襲來,根本令地無力招架,只能哽咽且徒勞地叫著:
「放開我,你們走開、走開!」
一隻祿山爪趁她不能兼顧時即將罩上她的胸部。
淚水泛滿眼眶,她哭叫出來:
「不要!」
然,意料中的輕薄並沒有到來,一隻木棍打斜裡揮來,正中目標地打開了那一隻爪子,豬嚎聲尖銳地揚起,在眼花的一瞬間,她的視線內填滿了一具寬廣的身軀,而那背上……有一條血跡滲透了他的白襯衫。
是他,那個總是負著傷的男子!
而今日,他的新傷痕看來相當嚴重,但即使是有傷在身,他身上迸發的氣勢仍森冷得讓人膽寒。
「渾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敢與我們搶女人?!」中年男子破口大罵,尤其在看清眼前的小伙子早已一臉失血過多的蒼白後,更顯不屑。
耿雄謙全身都痛得要命,半小時前,他面對的是黑道派出的打手級人物,雖然被打得渾身是傷,但勝利的人是他,他已沒有多餘的體力去應付再多的打鬥了。
但,天殺的!這女人跑來這種流浪漢聚集的地方找死嗎?而他撐著已然疲憊的身體,卻見不得她受人輕薄,看來他還得熬上一回打鬥才能閉上眼休息了。
該死的女人!該殺的禍水!也該死的英雄主義作祟!提住一口氣,沒讓那三人有叫囂的時間,他必須把握自己尚餘的清醒,一次解決。所以他借助木棍,衝入三人之中,便是快、狠、準地出手,沒理會他們亮出來的刀刃;反正身上的傷口已夠多,不差一、兩道來加入其中。當然,他得到了三、四道血口,但是一如以往,他也是勝利者,將三名流浪漢打倒在地,至少會昏迷上一日夜,他才氣虛地靠牆而坐,再也沒有力氣起身,閉上雙眼只想狠狠睡上一覺。
一隻柔軟的小手探上他的額頭。
他睜開眼,吐出冷然的字句:
「走開,回家去!」
眼淚尚掛在粉頰邊,餘悸猶未平,但她溫柔的雙眼中盈滿關心與堅決「我扶你去醫院。」
「不必。」他甩掉她的手與她傳來的溫暖。
「那……我送你回家。」她不敢再碰他,怕他又揮開。
「滾開!」
看來不能在這邊得到休息的機會了。他低咒了聲。勉力支起身子,蹣跚地往他租的小公寓走去——有三百公尺的距離,但以他目前受傷的狀況而言,簡直像是繞了南北極一回般遙遠。他喘著氣,明白自己的傷口必須處理,力氣已告終結,但這樣的情形他早已習慣,心煩的只是那名老鑽入他心房的女人,令他心神不寧也就算了,偏又活生生在他眼前出現,真……他媽的!
葉蔚湘悄聲跟在他身後,見他艱難地扶牆而走,不敢走過去,只能擔憂地看著他;直到無牆可依,他踉蹌了下,她衝動地近了他身,抓牢他手臂「你還沒走?!」他吼聲如雷。
生平沒被罵得這麼大聲的葉蔚湘,一臉嚇得面無血色,但她依然堅持地扶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