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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席絹

  「你說過二哥回來就可以公開我們的事的!沒關係,二哥一向寬大為懷,他一定會瞭解我們真心相愛,並給我們祝福的!」

  「白濤,不可以!」女子口氣已有些敗壞。

  白濤,一名二十一歲的男子,白力行妾室的兒子,同時也是自家三少爺;相貌平實,性格亦是平凡老實。在白力行判定他沒有獨當一面的魄力後,只讓他待在大哥身邊打理一些瑣事,沒有太多往外跑的機會;又因身份不高,縣內富戶並不將他列為乘龍快婿之林,致使二十一歲仍無人提起婚事。白力行也就沒費心思了,也就因為閒賦時間太多,無意間與相同受冷落的准二嫂多了相處機會。由三年前起了個頭,如今已有頗深的情分,白濤的一顆心全然是掛記在連麗秋身上了。

  但連麗秋卻是懊悔不已的!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悔不當初!她沒想到白煦會回來,三年前心慌意亂的她只怕年華虛擲、枯等無望,便大著膽子趁青春時找來一個伴相依偎……她沒想到與她訂親的丈夫會回來,更沒想到居然是那樣卓絕出色的男子,而且品格那般高尚,幾乎像是天神似的。當年她實在不該怕無依無靠而委身平凡男人,她可以得到更好的!

  白煦是她的未婚夫婿啊!

  「麗秋姊,你不會真的想與二哥拜堂吧?」白濤臉色黑紫地低吼。他知道二哥長得好,又受寵,一切的優點全在他身上,自己萬萬比不上。可是,他與她已有三年感情了呀!她想變心嗎?

  被說中心事,連麗秋急忙否認:「不,我沒有!可是白濤,除了白煦同意之外,你爹會饒過我們嗎?這種敗壞門風的行為,他會打死你的!」抬出白濤最懼怕的大家長,果然看到白濤抖瑟了下。

  「那……總不能這樣下去呀!不如就像我們上個月提的,偷偷離開白家,到時便不會有顧忌了。」私奔一直是他們認為最好的方式。

  連麗秋虛應了事:「可以呀!但我們並沒有錢,而且又沒有處世經驗,何況你還這麼小——」

  「我可以種田養你,而且我會長大。這幾年來,我大哥也撥了不少月俸給我,我存了很多,尋常過日,用上五年也不愁。」

  「哦……是嗎……」她心不在焉,一雙眼掃向白宅內的屋瓦樓閣,想著昨日白熙為妻妾與趙小姐添購了數十萬兩的首飾,心中殷殷渴盼著自己也有那麼一天,有那麼一個有權有財的男子給她穿用不盡的珠寶綾羅。

  十年來,白家沒有虧待她,但因為沒有男人扶持,她也不曾享受到最好的待遇。除了四季定時的添衣,以及逢年過節發送的禮錢,是白家人統統有的之外,哪會有人獻來寶物,只為她而費心思呢?

  如果她的丈夫是人人喜愛的白煦……

  公婆會疼愛她,大伯也會對她另眼相待;更別說底下僕人迫不及待的巴結了,那才是身為女人最高的榮寵呀!白煦比之白濤,何止是天與地、雲與泥的差別呀!

  此刻看來,白濤平板的相貌真是愈看愈厭,真奇怪以前怎麼會以為他不錯,真正的好男兒應是她的未婚夫婿白煦哩!那才真正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呀!

  思及此,她想到自己必須找個好時間與未婚夫深談,為當年的事作一個說明。唉!蹉跎了她十年的青春,白煦一定會娶她的!

  暗影中,是滔滔不絕的男子與別有所思的女子,而在他們身後的圍牆上,坐著一抹纖影,冷漠的雙眼露出了些許興味,淡鄙地微微笑著……

  雲破月出,柔光下描繪出趙紫姬精緻的玉容。

  成親一事,並不是白煦回來的主要目的,而他真的意外連麗秋會願意嫁他。在雙親不斷地暗示他之後,他心中微微感到心煩,然後再為自己的心境而自省,他不該為任何事心浮氣躁,並且怨怪他人;然而……他隨遇而安的性情,何以不再平靜了呢?

  「師父。」

  葉盼融經僕人通知來到白煦住的院落。向來他們師父一向住得最近,甚至由他擁她而眠,但大戶人家禮教多如牛毛,不許有這種事發生;即使他的院落尚有數間空房,也不許她住,她必須住到專為客人準備的女眷院落。

  「啊!你來了,快過來坐。」他向她招手,要她一同坐在榕樹下的石椅上,而他正忙著將煎好的藥汁倒入碗中。「昨日我向莫大夫請益了一帖藥方,配合咱們在山上采的靈藥,給你調養正好。連吃七帖以後,普通的毒已不至於傷你,即使中了難解的毒,亦不會立即病發,可延長時間找人醫治。」

  她無聲地接過,不美觀的表相自然表示出其藥入口難嚥的程度,但她只是小口地啜著,苦入心脾也不敵師父的用心良苦讓她感動。

  「小心燙,別喝太快,好孩子。」他忍不住輕撫她長髮,也湊近面孔吹著她碗中的藥。雖不能讓藥減輕苦味,總可以讓愛徒不被燙到。

  好孩子!?

  以前師父為她熬藥弄補品時,總是這麼叫的,他實在是一個不會帶小孩的人,而她恰好也不是尋常天真不解事的丫頭。小時候心中偶爾會厭惡他這麼叫,於事實不符的名稱她極端抗拒,不過年歲老大的她此刻再一次聽到,倒是備感親切的。

  眼中蘊含罕見的笑意,不期然在抬眸中與白煦注視的雙眼對上。隔著藥碗,近在咫尺處的相望,一時倒給瞧得癡傻了。

  是這樣的一張面孔,將她從絕望的冰寒中牽引了出來,看到人間尚有溫暖,生命自有其持續下去的原由——她一定是愛著這個男人的。對親人的孺慕之愛,對」人」存著的愛,對世間種種的依戀……或對異性該產生的愛;全因為有他,也只存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她一直是知道的,葉盼融之所以仍活在世間,那是因為世上有一個白煦。冰葉之所以不斷地清除世間至惡,乃是因為白煦給了她正義光明的理念,讓她知曉自己身上的不幸不該一逕地用來哀悼,而是更該因自身的痛苦轉化為幫助他人不遭此痛的動力。世間悲苦已太多,製造的人永不滅絕。她不盡然可以誅絕所有罪恚,但只要去做,罪惡之徒便會一一減少。

  不能說沒有心灰意冷過,但只要知道師父永遠在她背後守候她,她便不會言累了,即使她所認知的人類壞多於好……

  然而,他還能任她獨佔多久?

  失神的凝視在她察覺到有人接近時終止,她放下喝了一半的藥,低頭看著燙紅的手指。白煦也順著看過去,同時也斥責自己近來為何老是魂不守舍……

  「呀!碗的外沿很燙吧?」他抓起她雙手吹著。

  「不礙事。」她任他握著,抬頭時也正好看到由拱門那邊走過來的連麗秋,正以無比端莊溫婉之姿碎步而來。瞧見了這方兩人不合宜的舉止,僅只是包容她笑著。

  「打擾到兩位了嗎?」她溫婉地問著。

  白煦知道有人來,只是沒料到會是她;起身以對的同時,並沒有放開愛徒紅腫的雙手。

  「連姑娘。」

  連麗秋望了他一眼,卻因為泛滿了紅潮,羞怯地低垂下面龐,依然心跳難止。不能想像這俊雅的男子竟是她未來的丈夫,前日只是遠看,今日近看了,更是一口氣也難以提個順暢,幾乎要說不出話了。

  「都……這麼著了,煦哥哥應該叫奴家閨名的。」不敢多瞧,又想多瞧,只好在趁著與未婚夫的徒弟寒暄時趁機再看一眼,然而這竟是失算了。葉盼融的絕麗相貌與冰山似的氣勢,不僅無法看一眼了事,恐怕在驚奇的同時,也被那冰寒凍成霜人兒了,她怯怯地開口:「盼融……呃,我可以這麼叫你的,是不是?煦哥哥收的徒弟,當真是人間絕色。以後如果我們的女兒有你十分之一的美麗,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盼融不是聽不出連麗秋語氣中的挑釁意味以及宣示佔有,但她眉眼不曾動,抽回被白煦握著的手,沒有錯過白煦在她動作中下意識地緊握了下。雖仍是被她抽了開去,但淡淡的眼眸交會,她幾不可聞地微笑了下。

  喝完剩下的半碗藥,她往拱門的方向走去。

  他們之間的意會,往往比語言來得能溝通。

  「我……令她生氣了嗎?我可曾有不得體的辭令讓她生氣?煦哥哥,我不是故意的!」連麗秋見葉盼融步出院落大門,即刻擔憂地看著未婚夫。

  白煦微笑:「她一向是不理人的,你別多心了。」心下暗自揣測她的來意。其實他心中已有些明瞭,因為連麗秋並非江湖中人,學不來那種心機深沉的本事。明白一點說,她心思之淺,由其試探的語言中便可窺知。「今日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連麗秋連忙定了下心,不斷囑咐自己要好生表現,不可說錯字眼,又要適度可以引起白煦同情。他是那麼好的人,一定會同情她,並且也會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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