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儒風輕撫去她頰邊的淚,眼中有著心疼,他知道她有壓力,但不知道她壓力重到足以否定她的自我與自尊。想來,他的確是失敗的丈夫。
「沒有人會看不起你,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你以為我與家人相處會成天」子曰「或討論世界名著嗎?你有房子、車子、工作室,月收入比我多,為什麼卻還是自卑呢?」
「儒風,你不會懂的,那種感覺好差勁,尤其現在又有一個條件那麼好的女人出現,你……你看起來又不像要我的樣子,我真天殺的自欺欺人以為可以與你當朋友就好,其實根本不行!我不要看著你而不能愛你,不能看著別的女人接近你硬裝出好風度來祝你幸福。想拐你上床又拐不到,你又變得不體貼,我……反正就是沒氣質啦!」她用力想推開他,好躲到無人的角落舔著自己的傷口。實在是太明白自己的哭相有多難看。
他不讓他掙脫開,看著她可憐兮兮的臉蛋,抽來一疊面紙止她氾濫的災情,「來,攪一下鼻涕。」她依言做了一次。「再一次。」他又道,直到將她眼淚鼻水拭乾之後,才摟她入懷。
「你老是喜歡自己下結論。常常在我還一頭霧水時,你就做完了自個兒所決定的事。真是該打。」他伸手輕拍她俏臀一下。
「我哪有?!如果有,也是覺得為你好呀。」好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好喜歡貼著他的感覺……
「為我好?是指離婚?還是不讓我知道自己當了人家七年父親?或者是想要我的身體卻不要我給予的婚姻?」他一點也不覺得由她「為他好」的決定中得到了什麼好處。她真的是太魯莽了。
她的臉孔垮了下來,他什麼不好提,卻來提這個。
「我……我……也很難過呀,我也知道自己」偉大「錯了地方,以為放你走是對你好,我當時才二十歲,什麼也想得不深,我……」
「所以我期許你二十八歲的今天,可以想得深遠,表現出成熟的處世態度,如果你面對我可以感到自在,沒有理由面對爸媽卻手足無措,不是嗎?」
她咕噥著:「你大概沒聽過什麼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哭了一場,情緒解放光了,倒也不若剛才的緊繃。
他再摟了她一會,便道:「他們等很久了,我們去吃飯吧。還有,想想我剛才說的話。」
大而化之的花解語眨巴著眼,丟出兩個大問號。一大串話如何想起,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訊息沒被消化到?
「呀!」
直到晚餐進行到最後吃水果的階段,腦袋轉來轉去的花解語驀然跳起來低叫了一聲。眾人全愣愣的看著她,忘了剛才談了什麼話題。
花解語側身面對前夫,指著手指久久不語,嘴巴張了又合……
「媽咪。你中風了嗎?」花冠群站在椅子上揮手。企圖取得母親的注意力。
「小乖,坐好。當心跌倒。」賀儒風拉女兒坐下,凝視著花解語:「怎麼了?」
「你剛剛是不是說了類似……類似……」直到說得出話時,才發現觀眾多得不像話,連忙湊到他耳邊:「你說的一大串話中是不是有著」你還愛我「的暗示?」
他勾著她的下巴對視。
「我不是暗示,是明示。我、愛、你。」
「儒風……」她震驚又狂喜又感動的摟住他,又想哭又想笑。
「那我怎麼辦呢?」如泣如訴的哀怨聲調來自林婉萱口中,為棄婦的演出做著完美的註解。
「嗯……叔叔送你好了。」和平大使搶著發言,結果得到賀儒雲奉送的一記爆栗子,冠群連忙躲入奶奶懷中叫痛抗議。
「婉萱……」賀儒風疑惑的看著她。但花解語早已搶先開口:「他是我的。他愛我。」
「呢、呢……大家坐著談……還是先把水果吃完再說?」賀父無措的建議著。實在是身為大家長的他,從未經歷過如此火爆的場面。
花解語不可思議道:「爸,都什麼時候了,還吃水果做啥?」一時忘了賀父已非可以稱「爸」之人。更是忘了對兩位長輩有著戒慎恐懼,直接反應著看法。
「那……看新聞冷靜一下?」賀母試探的問。
「拜託,面對這種情形最當機立斷的方法就是男人要趕緊表態,明確的說出他的選擇,而不是大作壁上觀。你們都沒有看過言情小說呀?」
真是問了蠢話,屋內的另外六人回給他肯定的搖頭做解答。
完了!完了!又是明顯的層次落差。她開始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找到溝通管道。
花冠群好心的提供一條她能理解的:「就是呀,和前一陣子潑王水的情殺新聞一樣啦,對不對?」
「對。」多貼切的例子,不愧是她的女兒。
「是呀,賈寶玉如果態度明確,林黛玉又為何會香消玉殞呢?」賀母頗有同感。
「我想結局還是相同的,因為林黛玉應該是得到肺癆,早晚得身亡的。」賀父補充意見。
「柯林頓的緋聞一再傳出,為了他不能自控的私慾,教全白宮的人疲於奔命,希拉蕊的政冶生命全耗在這些不入流的艷事中,真是不值得,她是那麼有野心的女人。」這話題極好,讓林婉萱也摻入一腳討論。
「相形之下,黃?交就聰明了,知道西瓜偎那邊才正確,結果人財俱得。」商人本色的計算,賀儒雲閒閒表明絕大多數男子必然的選擇。
「好了啦,例子舉一個就夠了,舉那麼多做什麼,害我每次都接不上話,主題也被忽略。」花解語才沒力氣理那個什麼李莫愁、神雕俠侶的,幸好儒風沒有跟著扯到別的地方,否則她會抓狂。
「儒風,你說,怎麼辦?」
賀儒風微笑道:「不怎麼辦,婉萱只是在逗你,你當我很稀奇嗎?別人搶著要,她上班半個多月,多少人在追她呀。」
「我不信。那她幹嘛一副棄婦的樣子?」她的儒風是全世界最好的。
「因為你比不上我呀。」林婉萱細聲細氣的嗔笑著。
沖天炮性格再度呈現以饗觀眾。
「我哪裡比不上你?我比你年輕,比你早婚,比你賺錢多,比你早生小孩,還…還……」還有什麼?一時「熊熊」想不起來。
「還比她凶。」最佳助選員再補充一句以博觀眾掌聲,花冠群得意的說著。
當下跌碎了一地眼鏡。
花解語青面獠牙的面對扯她後腿的女兒,就見那小鬼有恃無恐的扮鬼臉回應。
林婉萱極力克制笑意爬上臉破了她的功,冷淡道:「我記得……你是大學肄業吧?可以說是高中學歷而已。」一劍穿透罩門。
學歷是她心中永遠的痛!退縮了一下下,她向來輸人不輸陣的性格又決意卯上了!「那又怎樣?儒風還是愛我。」碩士了不起呀?改天她也去國外買個「榮譽學士、碩士」學位加身,反正野雞大學那麼多,怕啥。
「問題是,你愛他嗎?愛得足以付出一切嗎?」語氣更形譏謂。
「廢話!不然我幹嘛不把大學讀完,連忙訂下他!反正他是我的男人,你找別人愛去。」
「我會等,只要等你自卑心發作時,這男人就會來到我懷中。你多喜歡他的斯文氣賀,卻又多自卑於他的高學歷呀。儒風的縱容由得你說分就分,說合就合,但你能反覆幾次呢?你不年輕了,當我四十二歲而你四十歲時,我懷疑小我兩歲的你還佔得了什麼年紀的優勢。」
花解語怒火一燒,什麼忌諱也沒了,將觀戰的賀儒風勾住,一手直指向對手的鼻尖:」這男人是我的,我要愛一輩子的人!永遠不會放手,你要等可以。不過我勸你多儲幾個備胎輪著用,看順眼就去結婚,因為你一輩子也等不到他。如果為了等一個不屬於你的男人而虛耗青春,那實在太愚蠢了。」
林婉萱雙手抱胸,幽亮的眼神更含興味。
「哦?是嗎?那你為什麼等了八年卻不養備胎?」她就是要逼出花解語的心思,多好玩,這麼直率的一個人,真是世間少見了。
「我養什麼備胎?我已經有最好的男人了。一百年我也等。」
「那就是說你篤定你等得到儒風了?如果他是娶了我才回國,那你怎麼辦?跳淡水河?」
「可是怕沒有呀。我守身如玉,他當然也會潔身自愛,儒風是個很棒的男人,他又不像古天牧一樣沒格,是男人敗類;也不像儒雲陰陽怪氣又悶騷。他不會輕易談感情,既然不會,那也就不會與任何女人亂來,如果他在美國娶了你,代表他很愛你,那我沒話說,可是他沒有。反證回來,結論是我的地位比你重要,你死心吧。」不論四書五經,不談古今佚事,基本上她的口舌伶俐。出社會當老闆可不是憑運氣存活到現在的。
只是,很奇怪,這女人怎麼愈來愈沒有棄婦的臉色?正努力期待林婉萱再駁斥什麼話,不料她轉身面對目瞪口呆的賀家二老:「伯父、伯母,你們可能會資源回收回一名媳婦了,恭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