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勢拉起我,笑道:
「三天還沒過完,話別說得太早。」
我舒服地靠在他寬大的懷中,不急著動。像只懶洋洋的貓倦伏在日光浴的恩典下。
「不會有什麼改變的。」我應著。
「你讓我覺得自己的身價正迅速貶值中。」
「別擔心,市價行情比你預料得更樂觀數倍。」我拍著他背後。
他低沉笑著,拉我出門去了,
第九章
鍾橋雲是我大媽的二兒子,也是我的二哥,三十二歲,是個金融界的高手。很聰明,思慮也廣,但太聰明的人往往也因為想得太多而容易神經質與自以為是。
在三天的狂歡假期過後,樓逢棠並沒有立即回台北,他留在台中巡視分公司,聽取簡報與做整體評估,預計再過兩天才會回台北。
也就是趁這個空檔,我二哥找上我,一臉的凝重。
「你最好小心樓逢棠這個人。」
我揚著眉。小心他?對於他,我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損失嗎?
二哥歎氣:
「你就是一副懶洋洋,凡事不管的脾性,如果爸的錢全到你手中,你會連怎麼不見的都不知道。」
我有些明白,詫異而笑:
「你不是在暗示我,他接近我是為了我的錢吧?」老天,堂堂樓公子居然會被看成小白臉?我二哥可能真的聰明過頭了。
二哥不悅地瞪我:
「我認為他們樓家的事業版圖有意向南部延伸,而我們家正是南部有名的大地主,有些難以取得、地價又高的土地,幾乎都在我們名下,也都是屬於未來十年都市計畫區之中:如果他娶到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那些土地,那樣一來,原本並立台北三大財團的樓氏,就可能成為台灣第一財團了。」
我不怎麼有興趣地問他:
「你真的認為我會繼承大批財產嗎?別傻了。」
「不管如何,與我們家聯姻,他大大受益,也許還可能煽動父親合併在樓氏企業下。我知道父親很賞識他。」
「二哥,你不懂爸爸。他沒得到老年癡呆症,再怎麼欣賞也不會將鍾家的財富奉送,何況,我與他沒打算有結果。」
「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我都要注意。不然你答應我,如果父親當真要把一半財產當你的嫁妝,你先去法院登記夫妻財產分開,互不干涉——」
天哪,這個神精質的男人!他很精明沒錯,但如果他長期草木皆兵下去,不出四十歲就會英年早逝。看著他嘴巴一張一歙,我的心思已不在他談話上,想著樓逢棠。唉,如果他只想要土地也就算了,我會免費奉送以感謝他長期陪伴我,然後互不相欠地說拜拜。
物質的往來可以算計,還簡單得多。可是情感就難以理個一清二楚了。
他正在以他的方式捆綁住我,我知道,從同居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走下去會是這種結果;我們互相在意對方,也開始忠實……即使我與他都不承認。
未同居之前,我根本不介意與其他男人發生關係,所以才會邀請方慎哲上床,雖然沒有成功,但我從未有忠於一人的念頭;但同居後,一切都有些變了,變得很慢,但我還是有所感覺,只是一直相信那種變化於我無妨。
但,時至今日真的還能沒有妨礙牽掛嗎?
我的心慌難以掩藏,明白地浮上心頭。也許一切都該冷靜下來了,我不知道當我再度邁開步伐時。會不會依然灑脫如昔,所以我必須走開來讓自己明白。
一面知道自己不要什麼。並不代表真實的情況允許我冷靜地取捨。一旦當我對樓逢棠的在意不是可有可無的看法,並且日益親密瞭解下去,那真的是該糟了。
尤其是他已克服大男人心態那一套,不會非處女不娶,願意與我下賭注地共度一生,才真正令我有危機意識。他還算君子地在三天過後,又用起保險套,只是不祥的預感湧在心頭揮之不去。我竟然任由他在那三天的夜裡完全沒有防護措施,是否我也在賭呢?
但為什麼之後的現在我竟想逃?
「穎兒!」
二哥不耐煩的聲音穿過我神遊的世界。
我回神看他,眨了眨眼,露出傻笑,當然知道他看出我的不經心,全然沒聽進他的話。
「我在問,要不要認識我的一些朋友,都是老實可靠的男人。」
原來想替我找個老公,最好不會理財也不會覬覦我嫁妝的男人。
「不了,謝謝。」
「你應該考慮的,比起台北男人,你更該珍惜南部青年的純樸。台北男人都很壞。」
「你被騙過嗎?」我笑問,招來一道白眼。
他低頭看手錶:
「算了,不說了,我還要趕飛機回高雄。你自己看著辦,無論如何,請先以鍾家財產為考量。別被騙了。」起身後還不忘以大哥哥的姿態揉弄我長髮。
我伸手推開他:
「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仍是會忍不住摸這頭亮麗的長髮。」他又撥了一下,提著公事包與帳單先走了。
因為我就住在酒店的頂樓,當然不必陪他一同走,坐在咖啡座上,我正想起身回頂樓午睡,不料面前又坐下來一個,是樓逢棠。
「咦,這麼早?」
「他是誰?」他冷淡地問著。
我笑,沒有回答,不想讓他有資格質問我,我不須向他報備,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能再進一步了,淡淡地就好,不必到達濃烈的地步。
聰明如他自然會猜出我的意思,就貝他面色一沉,一會後起身,拉起我一隻手勾住他臂彎:
「走吧,咱們上樓。」
「好。」
他伸手撥了下我的長髮,在我耳邊道:
「別再讓其他的男人碰這一頭長髮。」
我低頭,讓長髮披瀉如簾幕,不言不語。
***
我並不喜歡讓日子過得太過豐富,尤其來來去去的拜訪人潮;只出現個幾次都教人心煩。
某種程度上,我非常孤僻,也許我太重視自我、太重視自由的空間,寧願享受孤獨也不要有人在耳邊聒噪不休佔去我的時間;所以一旦清靜為人所干擾,就會有躲開的慾望。
除了那票異母兄弟之外,會找我的還有樓逢棠以往那些女人,或者對他依然不死心的女人。連久未見的樓逢欣也會來湊一腳;實在是霸佔住樓公子太久,久到令她們擔心。於是一反以往的沉寂,全蹦出來聲討我了。住在他的公寓已不再隱密,電話更是成天響不停,所以我游湯在外的時間更多了。
近些日子以來較為值得寬心的是回台北後,月事就來了,證明我成功地逃過那三天的可能受孕日,那麼是否代表婚事不必提了?我的幸災樂禍卻沒有得到樓逢棠的苟同,也許我堅決不肯嫁他或生子挫折他頗大。近日來也有些冷淡了,可是我卻反而覺得好。
鬆懈一些的距離才不會令我窒息,可是我卻依然有飛翔的想望。我想流浪遠方,想體會全然陌生國度所帶給我的悸動。
以前想遊學的最大因素是要逃開樓逢棠,現在想出走是真正自己內心的渴望。
真的該走了,日子這樣曖昧下去對兩人都沒好處,如果我一直存在,怎麼能給他時間與機會去認識其他女人?如果我不走,怎麼去見識世間其他男人?我絕不讓自己養出忠於一個男人的念頭。那種「附屬」的感覺不能有,卻會在女人體內悄悄滋長;我不知道我自身有沒有,但我絕不會議它滋長成一種真理。
我是任穎,我是個獨立的個體。
即使有愛,也不能改變什麼、剝奪我什麼。
晃到應寬懷的居處,在他訝然笑容中與他抱個滿懷,許久不見,很想他。
這次我是真的想出國了,我告訴他我的來意。因為據母親說他十月中要前往法國參加畫作展覽。我想請他順便帶我去遊歷,也許十天半個月,也許數個月都好;英文程度差的人不宜莽撞行事,而應寬懷正是個絕佳的伴。
「過得不愉快嗎?那男人竟然沒有本事牢牢抓住你。」他遞給我一瓶果汁,坐在我面前。
「也不是所謂的愉快不愉快。反正這種日子再過下去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不如去開開眼界。」
他揚起好看的劍眉,不以為然道:
「我看你是怕過下去會有太大變化吧?一男一女生活在一起,除非結婚,否則必然會有變動。是你熬不住了,還是你那匹種馬熬不住了?」
嘖!說得真難聽,我不屑回答。
他又道:
「愛你的男人會想抓住你,而你正怕這樣。如果他不幸愛上你了,你該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表現得過於特別,是不是故意去招惹別人的心,以特立獨行的媚力去蠱惑無辜男人,」
「喂!那是不是在同理可證的情形下,我媽是存心勾引你這個呆子的心了?」我快速地反將他一軍。
他窒了窒,別開了臉,然後很快又建立好自己的玻璃心,有些怨嗔地瞪我:
「沒心少肺的女人。」
「面對傷口是冶療的良方。我不忌諱。」我本來就沒心肝沒肚腸,他老兄還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