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知道唯希說的是事實,他卻無法立即調適過來,尤其兩人間還有過親密的肢體接觸。
「既然知道自己是女人,為何還……」難道她不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她自然看得出來牧宇曜一臉介懷,「你介意我是女人?」
見唯希絲毫不以為意,牧宇曜實在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弄清楚狀況。
再說,現在他們談的是她的閨譽問題,重點根本就不在於他介不介意,哪怕他確實是很介意。
「你不介意?」牧宇曜懷疑。
一個未出嫁的閨女三天兩頭往男人的住處跑,甚至對肢體的接觸也不避嫌,難道她就不擔心閨譽受損?
「為什麼要介意?」唯希不以為有何理由要介意自己的性別。
從來沒有一刻,牧宇曜像現在這般懊惱她恬淡的性情。
雖說唯希曾提過她並非大宋子民,但就算是外族人,也該有起碼的男女之別才是。
「在你的家鄉,男女之間難道無任何的禮教約束?」
唯希臉上掛著慣見的淡笑,「禮教並沒有規範人跟人之間的交友。」言下之意是她拿他當朋友看待。
唯希清澈坦蕩的眼神,讓牧宇曜有些詞窮。
「我是女人讓你感到難受?」
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唯希也明白牧宇曜是個驕傲的男人,自己的性別多少挫敗了他的男性自尊。
牧宇曜無法否認,卻也不願承認,乃道:「我從未懷疑過你的性別。」
原本他以為,唯希會因為愧對自己的信任而顯露出慚色。
然而她卻不,「我該為你的話感到難過。」唯希臉上的神情讓人瞧不出真意。
「呃?」
「長得像個男人,難道我不該難過嗎?」
雖說他一向欣賞她奇特的思維,但是這會他還真有股衝動,想狠狠的敲敲她的腦袋瓜。
「我不是這個意思。」
牧宇曜首次認真的打量起她的五官,發現她的眉型彎而不柔、雙眼亮而不媚、鼻樑尖挺不失個性、兩片櫻唇紅潤適中,這樣一張臉或許稱不上柔媚,但說她是個女人,也絕對能夠成立。
牧宇曜禁不住要懷疑,自己怎會眼拙到現在才發現?
「那就好。」從唯希的語氣不難聽出,她其實並不是真的在意。
「莊裡難道不曾有人懷疑過?」
「看來你是非提醒我的失敗不可。」唯希的語調聽來似真還假。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牧宇曜很清楚,自己認識的唯希並不是個駑鈍的人。
「何以見得?」
「憑我對你的瞭解。」
牧宇曜此話一出,唯希笑了。
也是在同一瞬間,牧宇曜明白了她的用意。
一個人的本質並不會因其性別、抑或是外在的形貌而有所改變,這便是唯希想要點醒他的。
這一刻,牧宇曜拾回了原先對她的心態,「看來不論是男是女,你都不是個爭執的好對象。」
也許牧宇曜一時之間還無法完全調適過來,但是唯希清楚,他是真的瞭解了。
「你能明白這點自然再好不過。」
看著性情依舊的唯希,牧宇曜對她的迷惘不自覺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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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唯希的性別並不影響她的本質,牧宇曜也確實認清這點,但是兩人間的相處還是無可避免的有了改變。
因為兩人間的友誼依舊,牧宇曜無法拒絕唯希的幫助。
然而礙於禮教,也為了男人的自尊,兩人在練走時,牧宇曜無法再心無芥蒂的將自己交付給唯希,他總是堅持一手扶著牆壁,另一手才勉強的搭在她手臂上。
至於她為他按摩雙腿活絡筋骨的事,那就更別提了。
每回唯希一想起他堅決婉拒的神情,嘴角總會忍俊不住,想他當時抵死不從的模樣要叫旁人見了,怕會誤以為自己想對他霸王硬上弓。
一個傲氣卻也迂腐的古代大男人,唯希不得不承認,確實是非常有趣的特質組合。
看牧宇曜堂堂一個六尺的大男人,為了堅守男女分際把自己搞得別彆扭扭,唯希也不禁感到興味。
只不過她明白,自己一時半刻間是扭轉不來牧宇曜根深蒂固的禮教觀念。
拿他沒轍之餘,她只能盡可能的小心從旁協助,避免傷及他的男性自尊。
由於牧宇曜不願意將重量分擔到唯希身上,使他在練走時有些吃力。
像這會,雖說他的步伐日趨穩健,但仍因獨攬自身的重量而走得頗為艱辛。
原本唯希是不想提的,但是考量到他身體的負荷,終究還是開了口,「看來我是女人的事實,讓你很難釋懷。」
她的話讓專心練走的牧宇曜,分心停了下來,「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一直在提醒我。」
「我提醒你?」他並不記得有這麼回事,事實上為了避免讓彼此感到不自在,他甚至刻意不去想她的性別。
「接受我的幫助真有這麼難嗎?」唯希的視線專注在兩人唯一的交集——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右手。
早在以前,唯希就知道古時候的人男女觀念較為保守,但是直到這會真正置身其中,才深刻體認到他們嚴謹的程度。
不意她會將這個問題攤開來談,牧宇曜並不正面回應,「我以為我正在接受你的幫助。」
唯希可不接受他規避的態度,「一味的將重量往自個身上攬,只會加重兩腿的負擔。」
原本牧宇曜之所以選擇規避,乃是考量到唯希女子的身份,不想讓她感到不自在,偏偏她卻執意將事情說開。
牧宇曜只得正色道:「你該清楚男女之間本有分際。」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已是惹人非議,更別提自己這會還將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你的口氣聽起來像個標準的衛道人士。」她的語氣裡不無揶揄的意味。
將唯希的漫不經心看在眼裡,牧宇曜實在不明白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竟全然不將自己的閨譽當一回事。
曾經他欣賞她的自在坦然,如今卻也為她的自在坦然感到頭疼。
「我必須要維護你的閨譽。」基於兩人的情誼,牧宇曜有責任,也有義務這麼做。
唯希面帶笑意,「聽起來像是責任感在作祟。」
見她仍不當一回事,他的語氣又加重幾分,「唯希,你該知道我是認真的。」
「看得出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應該明白——」
唯希不疾不徐的截斷他,「禮教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心胸坦蕩,又何必拘泥小節?」她明白他並不是個死板的人。
被她這麼一搶白,他反倒有些詞窮,半晌才開口,語氣帶有些許無奈。「你的思維確實不同於時下女子。」
「你的恭維我收下了。」姑且不論他是否是在恭維她。
牧宇曜突然有種感覺,唯希的個性或許隨和卻別具堅持,自己似乎總在無形中被她所說服。
不等他再開口,唯希逕自拉起他的右臂環到她的肩膀上,主動分擔他的重量。
牧宇曜見狀又想婉拒,唯希卻先他一步,「我以為你已經釋懷了?」
被她這麼一堵,牧宇曜縱然覺得不妥,卻也不便再拒絕她的好意。
於是她一手扶住他的腰桿,一手抓住他搭在自個肩膀上的右手,耐心的陪著他一塊練走。
將唯希不避嫌的舉止看在眼裡,牧宇曜心裡有股說不出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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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唯希總在悠然小築同牧宇曜一塊用午膳,是以婢女也因此自動多準備些飯菜,只不過今兒個婢女所準備的飯菜量,似乎稍嫌多了些。
在見到婢女準備了四副碗筷時,牧宇曜心裡便已明瞭是怎麼回事。
唯希不解的問:「你約了人?」
她話剛落下,便見牧元祺與牧少凌先後走了進來。
「大哥、唯希,怎麼你們都在啊?」午膳時間問出這樣的問題,任誰聽了都覺得刻意。
她頓時明白多出來的兩副碗筷是為誰所準備,只不過從牧少凌的語氣聽來,應該不是牧宇曜事先邀約。
「元祺、少凌,你們怎麼來了?」她問道。
由於實在好奇兄長與唯希間的相處情形,牧元祺與牧少凌刻意挑午膳時間前來悠然小築一探究竟,只不過當著兄長的面,兩人自然不好直說。
「想說過來看看大哥。」牧元祺隨口搪塞。
牧宇曜似笑非笑的睨著兩個弟弟,顯然一眼便將他們的心思看穿。
唯希並未留意到兩人似乎刻意避開牧宇曜的目光,只是招呼道:「坐下來一塊吃飯吧!」
她的招呼適時化解了兩人的心虛,「也好,難得大伙全聚在一塊。」
兩人坐下後才注意到,兄長竟然坐在椅子上?
「大哥,你的腿……」牧少凌一臉詫異。
「嗯。」牧宇曜應了聲,算是給了肯定的回答。
聽到兄長親口證實,牧元祺與牧少凌先是一臉難以置信,但旋即轉為驚喜。
「太好了!大哥,真的是太好了。」兄弟倆難掩激動。
儘管明白兩個弟弟是真心替自己感到開心,但因生性內斂,牧宇曜並沒有多說什麼,只道:「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