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別忘了,你也不過比我大上一歲。」居然也跟人家學起老頭兒的口吻來。
一旁的唯希只是靜看並不插嘴。
注意到她無論何時總是一派淡然,牧家兩兄弟實在懷疑:難道沒有什麼事能引起唯希的興趣嗎?
牧少凌忍不住問起,「唯希,你可知道大哥身上的殘疾是如何而來?」
「沒聽他提過。」
「你不好奇?」他試圖勾起唯希的興致。
「已經發生的事,再怎麼追究也是無濟於事。」她說出自己的看法。
毫無疑問的,牧家兄弟算是服了唯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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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裡,唯希坐在石凳上,與輪椅上的牧宇曜並肩。
「元祺他們找過你?」他問得十分肯定。
「看來你早猜到了。」
明白兩個弟弟對自己的事向來關心,牧宇曜只道:「想必麻煩了你不少事。」
唯希直言,「他們希望我能幫你站起來。」
他看了唯希一眼,「你的確是,不是嗎?」
如今的牧宇曜雙腿已能使得上力,即便不靠任何支撐也能站得直挺,假以時日回復行走是必然的事。
「能幫得上忙的,只有你自己。」
「我的自尊只會成為阻力。」牧宇曜不諱言,是唯希幫他衝破這道迷障的。
「如今卻是助力。」
「總不能叫你看走了眼。」畢竟唯希對他可是深具信心。
她笑道:「原來你是為了同我賭一口氣。」
叫唯希這麼一說,反倒顯得牧宇曜幼稚,但他並不以為忤。「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的,整個山莊裡恐怕也只有你了。」
「是啊,如果不是和元祺他們談過,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孤僻。」
「孤僻?」牧宇曜生平頭次聽到有人這麼形容自己,他還以為自己予人的印象一向是嚴峻威儀。
「為了臉上的疤將自己局限在這一方天地,值得嗎?」
心底的禁忌遭人無預警的揭露開來,牧宇曜頓時神色一凝。
唯希並未就此打住,「你不應該是如此膚淺的男人。」
牧宇曜一時惱怒,語出譏誚。「你倒懂得自以為是。」
她一聽卻不以為意,「也許我沒有立場這麼說。」
儘管旨在讓他面對現實,唯希卻也明白,這話由一個顏面完好的人口中說出,多少令他難以忍受。
「你是沒有立場。」牧宇曜語氣生硬的說。
相較於牧宇曜的惱火,唯希倒顯得平靜,兩人相視了半晌。
「是我逾越了。」她不慍不火道。
唯希的平靜多少讓牧宇曜意識到自己的衝動,理智也跟著回籠。
將她的平靜看在眼裡,他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不是個爭執的好對象。」
意料之外的評語,讓唯希一怔。
對於他的憤怒,唯希可以理解也能體諒,畢竟忌諱的事被人無預警的揭露,確實不是件愉快的事。
倒是牧宇曜的修為,確實出乎她意料。
「是有人這麼說過。」她坦言。
瞭解自己並不是唯一有此經驗的人,牧宇曜的心情明朗了些。
「跟你鬥氣是件相當傷身的事。」
牧宇曜的話讓唯希沒來由想起父親,想起父親同自己爭執時,如鬥敗公雞般喪氣的神情,眼底因而染上一抹淡愁。
「或許吧!」
儘管唯希的神情並無明顯轉變,那抹一閃而逝的輕愁仍是未能逃過牧宇曜的利眼,「想些什麼?」
有些時候,唯希在他眼中像是道謎,猜不透甚至觸不及。
「也休息得夠久了。」
知道她無意多談,牧宇曜也不強人所難,只是順著她的話題道:「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負元祺他們所托。」
「我只是量力而為。」
表面上像是這樣沒錯,牧宇曜卻突然有種感覺,「也許,你才是那個不輕易放棄的男人。」終究,他還是順了唯希的意。
她眉毛一挑,倒是沒這麼想過。
這看在牧宇曜眼裡方才意識到,也許自己之所以被說動,便是因為唯希的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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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端著托盤進到唯希房間,上頭放著幾套男裝。
「公子!」
注意到小菊手上的東西,唯希問道:「小菊,這些是……」
小菊將托盤擱到桌上,「是梁小姐讓人送來的,說是答謝公子日前的救命之恩。」
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唯希已經瞭解到這些古代人對別人施予的丁點小恩小惠看重的程度,便不再多費唇舌推辭。
「麻煩替我謝謝她。」
「小菊會的。」
見她似乎還不打算離開,「還有別的事嗎?」唯希和氣的問。
也許是唯希向來和善,讓小菊忍不住放肆,「公子,您跟大莊主真的是好朋友嗎?」
將她存疑的神情看在眼裡,唯希揚起嘴角,「你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大伙都說……」小菊顯得有些遲疑。
「說什麼?」
見唯希態度始終無異,小菊的膽子又放大了些,「大莊主受傷以後變得不太容易相處。」
不意唯希的反應卻是,「怎麼受傷前的他很好相處嗎?」
「嗄?」小菊一怔。
「難道不是?」
小菊被她的問題給問住了,半晌才道:「大莊主一直很威嚴。」
「所以說,這跟他受傷與否其實並無明顯關連。」知道人們常常容易對不瞭解的事物產生誤解,唯希間接點破這層迷思。
頭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小菊雖然有些意外,卻也覺得不無道理。
憶隱起牧宇曜過往的種種,小菊直覺脫口,「是啊,大莊主從以前就很威嚴,雖然不太容易親近,卻賞罰分明、從不苛待下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明白她已經從迷思中認清楚事實,唯希也不再多說。
「像這回莊主讓人到外頭聘請夫子回來辦學堂,聽說就是大莊主的意思。」
「辦學堂?」唯希初次聽聞。
「是啊!」難得她主動問起,小菊興致勃勃的解釋道:「大伙剛聽說時,也都跟公子您一樣意外,畢竟上學堂對尋常人家的小孩來說,都已經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難道是因為自己說過的那一席話?唯希在心裡暗忖。
不明唯希心思的小菊仍一個勁的說著,「尤其大莊主在卸下莊主之位後,已經有整整三年的時間不管事了,這回居然為了莊裡孩童上學堂的事,特地將莊主給找了去,大伙知道後,對大莊主都充滿感激。」
很顯然的,牧宇曜將她的一席話全聽進去了,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畢竟,在這樣階級分明的時代裡,在上位者為了鞏固自身的權勢,即便是想盡辦法阻止別人出頭,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而今牧宇曜竟讓人延聘夫子到莊裡來教孩子們讀書識字,其氣度確實非常人所有,讓唯希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第四章
兩手扶著牧宇曜,唯希小心的領著他往前走。
儘管只走了五步,牧宇曜已是滿頭大汗。
正當唯希想開口勸他稍做休息之際,牧宇曜腿一軟整個人往前倒,所幸唯希及時將他扶住。
「你沒事吧?」由於牧宇曜體格健碩,唯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吃力。
他喘著氣道:「沒事。」粗重的鼻息噴吐在唯希的頸窩間。
由於唯希的身材略嫌纖瘦,為了不加重她的負擔,牧宇曜支著她的臂膀試圖重新站穩腳步。
唯希強迫自己暫時忽視頸窩間的癢意,專心的協助他。
牧宇曜不經意的抬頭,視線正巧對上唯希白皙的頸項,他臉上的神情為之一怔,「你沒有喉結?」
相較於他的愕然,唯希只是稀鬆平常的點了下頭,「嗯。」支撐他的力道並未懈怠。
牧宇曜先是因她的直言不諱而怔忡,跟著猛然會意,「你是女人?!」
唯希本就無意隱瞞,「對。」
霎時,牧宇曜腦海裡一片空白,壓根忘了自己這會還附攀在唯希身上。
「先到那邊坐吧!」提議的同時,她將牧宇曜就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被安置在椅子上的牧宇曜,兩眼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為什麼?」他一時厘不清心裡是何感受。
「呃?」
「為什麼隱瞞你的性別?」牧宇曜作夢也沒想過,與自己相交多時的唯希,竟是個不折不扣的女紅妝。
腦海裡飛快掠過連日來兩人相處的點滴,想到自己的軟弱全大剌剌的攤在一個女人面前,牧宇曜心裡突然感到一陣難堪。
猶有甚者,更讓他感到懷疑的是,唯希喬裝接近自己的目的。
對於牧宇曜心中的百轉千折,唯希自然毫無所悉。
只見她不改一貫的泰然,語氣稀鬆平常。「婢女拿錯了衣服,我想說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也就沒有多做解釋。」
這話要換做出自他人之口,牧宇曜肯定當對方是在強詞狡辯,可偏偏說這話的人不是別人,是唯希。
多日來的相處讓他該死的瞭解她的性情,瞭解她所言並無半點虛假。
雖說唯希所持的理由荒唐到近乎令人著惱,卻又該死的符合極了她的性情,牧宇曜甚至不費絲毫力氣便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