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還是沒說到重點。
朱玄武用力點著腦袋,表示他在聽。
「還記得我曾經告訴你,我也有心上人的事吧?」
「你說過。」
「就是他。」
「就是他?」他的表情彷彿她是個瘋子。
「是啊!」她的表情再認真不過了,「我一直夢見那個男孩,那模樣栩栩如生,好像他還活著……」
朱玄武受不了地直搖頭,一臉的不可思議。
恐怕她是「見鬼了」!
「噯,你聽我說嘛!」怎麼這種表情呢,她都還沒說完呢。
「你需要個道士。」看能不能把魂收回來,免得老愛胡思亂想。
「噯——」她叉腰生氣。
「好好好,你說、你說。」他聽完就是。
看在她是病人的分上,腦袋依舊渾沌的分上,算了。
「請繼續說。」而且趕快把它說完。
「你到底相不相信我說的?」她一臉的不悅。
不相信她就不說了。
「當然相信。」病人最大,「我只是覺得你的夢並不尋常,恐怕需要道士幫你解決。」他轉得還真高桿。
她才不需要道士呢。
「難怪你會誤會,所以我才不敢告訴人家這個夢。」
「喔?夢中有什麼奇特的景像嗎?」他順著她的話打哈哈,暗示她躺回床上去,順便替她拉好被子,看看她能不能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她的手指輕輕地撫著自己右手的無名指,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勾起了她的回憶。
那個夢太真實,又有熟悉感了,頻繁到……連她都不相信那只是個夢。
「我感覺好像認識他很久了。」
「喔。」朱玄武虛應了聲。
「我不曉得他為什麼老是跑到我夢裡?」
「那你又為什麼會認定他是你的心上人呢?」這不奇怪嗎?
她蹙眉想了一會兒:「因為……」受到了他的鼓舞,采湘決定把話說出來,不管他聽了會不會大笑。「因為……我認為他還活著,而且就在某處等著我。」她緊張地望著他。
朱玄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忍住想大笑的衝動。
「然後呢?」他拚命維持著臉上的平靜,努力洗耳恭聽。
見他沒笑,她這才真的放了心,繼續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之所以會認定自己已有了心上人,實在是因為夢裡的那個男孩讓她太有熟悉感了,讓她……一直忘不了他,願意就這麼守著。
「夢裡的情景我好像曾經經歷過。」那情景、那對話,她真的好像經歷過,只是說不上來發生在哪裡。
她再認真不過的表情讓朱玄武無言以對,許久才吐得出話來。
「你從幾歲開始有這種奇異的夢境的?」還真是怪異。
若說她只是胡說亂謅,表情為何如此真切。
「我不曉得。」她一臉的茫然。
六歲前的記憶一片空白。
她曾經纏著娘,纏著大哥、二哥要他們說,可是沒人記得她小時候的種種。
「你都不記得了,還有誰會記得?」每一個人都這麼回答她。
而奇怪的是,對於六歲以前的種種她完全失去了記憶,可這夢卻好似根深柢固地跟定了她。
「那你到底是做了什麼夢?」連他都覺得怪異。
怪異得讓人想一探究竟。
她伸出了右手的無名指,說出了「綁蝴蝶結」的奇異夢境。
「你……」他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那是我說給你聽的故事。」
搞了老半天,原來她是在尋他開心。
「你說給我聽過?」胡說八道!他幾時說過。
「新婚之夜我被你騙了,還記不記得?」他酒後吐真言,說了一大堆不該說的話。
「你哪有!」采湘氣憤地坐起來,卻被他硬壓回去,不高興地嘟嚷,「你什麼都沒說過。」否則她怎麼會不記得?
事實上她那天也沒注意在聽他說。
「有!」
「沒有。
「有!」
「沒有。」
「明明就有!」
「明明沒有。」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朱玄武火大地指著自己的鼻:「我說過的話,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那你倒是證明看看,把那天說過的話再重新一字不漏地說一遍。」
「這……」這可考倒他了,他哪記得那麼多?
印象中他明明記得自己曾經說過嘛。
「你自己說了什麼醉話你全忘光光了對不對?」
朱玄武瞪著她。
還真是厲害,頭一次有人能把他說得啞口無言。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應該太過分。
「就算我沒有辦法把當時的情景再說一遍,你也不應該拿這件事尋我開心。」她以為拿別人的痛處來作文章很好玩嗎?
「我哪有尋你開心?!」采湘的眉毛都立起來了,「簡直莫名其妙!」她說她的,與他何干?
「還說沒有?!」朱玄武也火大了,「你分明就把我說過的事當笑話看!」真是豈有此理,要不是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他早就痛斥她一頓了。
新婚之夜受的窩囊氣,如今再添一筆。
「你有完沒完?」她也火了,「我說我的,干你屁事?」
「好!你說你的,不干我屁事!」他一拍大腿站起來,一場無明火無處發,讓他拳頭緊握直想錘門。
不說了,病死活該!他扭頭走人。
「喂喂喂!」采湘喚住他,「怎麼才說兩句就氣紅臉了?」
是啊,他站住。突然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了些,跟生病的人有什麼好計較的。
打從新婚之夜就被她「欺負」過了,現在再被她修理一頓也不足為奇。
朱玄武突然失笑,發現自己沒辦法跟這種人生氣太久。
她好像是上天刻意派來克他的,唉!
「別走好不好?」她拍了拍床,要他坐下。她好想找個人聊聊。
朱玄武緩緩轉回身,不由自主地又走回床邊坐下。
看著他依舊微怏的臉色,她想著話題。嗯……不能聊自己的心上人,總可以聊聊他的青梅竹馬吧?
她跟他聊,趁著這只剩下兩人的時候。
趁著他毫無防備的一刻,聽他訴說他的心事。
新婚之夜時他聊起了他的青梅竹馬,當時的他一臉神往,彷彿夢中人就近在眼前,那模樣……引起了她的共鳴,害得她的心也跟著飄飄然,不時跑到遙遠的天邊去。
「我能瞭解你的心情。」因為她也心有慼慼焉。
「你瞭解?」他挑高了眉。她能瞭解個屁?!
瞪了眼他那副不以為然的神情,采湘繼續說:「因為我自己也有心上人,雖相戀,卻不能相逢、相守在一起,只能單相思的苦,我懂。」
你懂?他默默地將眉抬得更高。
有鑒於她的伶牙俐齒,他實在不好意思「當面指正」,他的單相思可是有物有體、有憑有據,哪像她——
「所以我的心情你也應該能理解,對不對?」她尋求著他的支持,希望他別把她當成怪人看。
朱玄武不忍讓她失望,於是反問:「你打算就這麼『愛』下去?繼續抱著這個夢過日子?」
「有何不可?」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他差點拍額頭歎氣,還好他自制力夠,硬是忍了下來。
長這麼大,他頭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奇特」,眼前這個人就是。奇特的思想、奇特的行徑,讓他甘拜下風。
單純地守著一個夢過日子,而且還打算永遠這麼守下去,嘖嘖嘖!他忍不住搖頭。
「你幹嘛搖頭?」
他止住。想想還是幫幫她吧:「你雖然『也』有了心上人,」好吧!就算她真的有吧,「也能理解別人的感受。」起碼他就沒辦法理解她的感受。「但……老是『等著』也不是辦法,你總得替自己盤算盤算吧?」
「盤算什麼?」
「你說呢?」他反問她。
她看似精明,怎麼日子過得糊里糊塗。
「譬如說?」
「譬如說你……」朱玄武欲言又止,不經意地瞄了眼她依然平坦的小腹,改用另一個方式問她,「如果你一直都沒跟我圓房,時日久了,肚子不爭氣,怎麼解釋?」
她好像從來沒有煩惱過這個問題。
而他最近卻老是把心思飄到這個問題上頭。
「我就是要借這個理由等你把我休了,再——」她赫然住口,領悟了一件事而瞪大眼睛。
他笑笑地站起來:「你總算想清楚重點了。」終於有人可以陪他一起心煩。
天知道他最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既要擔心她懷孕,又要煩惱她不孕;她成天守著大夢過日子,他可好,盡煩惱些有的沒的。
「我沒想那麼多……」她捂著小口,開始煩惱起來。
他翻了下白眼,一個愛做夢的人,怎麼會想些「實際」的問題呢?想也知道。
「那怎麼辦?」
問題又丟還給他。
當初他只想到要跟她「約法三章」,剩餘的以後再說。沒料到老天幫了大忙,他們確實圓了房,免去本來會有的欺君之罪,可是另一個問題卻又來了。
他不得不點醒她:「你就算是利用這個借口讓我休掉你,在別人眼中你還是非完壁之身。」所以還等什麼等,就算是她的「心上人」真的由夢裡蹦出來,他還會要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