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難為你了,芷倩。」宋慈看到女兒回來,一臉的笑容。
「哪會?倒是您,不睡覺起來做啥?」芷倩溫柔的替父親把外衣拉好,陪著父親閒聊起來。
「爹在煩著你的親事。」宋慈一臉的憂慮。「這麼早就收了對方的聘禮,好像太快了點……」
他實在很捨不得這麼快把女兒嫁出去,女兒就像他的心頭肉,怎樣都無法割捨,雖說對方長得一表人才而且又上進,但他就是愈想愈覺得自己太草率。
芷倩聰明地不接腔,知道父親有滿腹的話要說,就讓他說。
「要不是對方住得近,爹還真捨不得這麼早把女兒嫁出去。」
其實他也是因為對方長得一表人才又肯上進,才終於同意這門親事。
「有多少人想要替芷倩說媒……你不會怪爹幫你挑個商賈人家吧?」
「當然不會。」芷倩笑著直搖頭。「倩兒也捨不得離家太遠,也希望嫁出去後能常回來探望爹娘,還有語桐,而這門親事倩兒覺得爹考慮得萬分周延,倩兒很高興呢!」她安慰著父親。
芷倩知道爹在煩惱什麼?最近又有高官來提親,如果嫁給了高官子弟,保證一生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而商賈人家目前雖是飛黃騰達,但做生意總是會有風險,更何況姻緣之路長又長,以後會怎麼樣總沒個準兒,這就是爹心煩的原因。
選擇了榮華富貴,從此卻是兩地相隔,隔著山、隔著水,久久才能照面一次……
這對七代單傳,好不容易一舉得雙胞的宋氏夫婦來說,自是萬分的捨不得。
若是嫁給了商賈人家,再怎麼飛黃騰達總也比不上為官來得強,這樣會不會耽誤了芷倩?會不會怪老爹捨不得把她遠嫁而選擇商賈?
「也許倩兒應該嫁給個大夫,這樣爹就不會煩惱了。」芷倩取笑道。
「爹也是這麼想,」宋慈一副心有慼慼焉的表情。「任何人都會生病,百行千業只有當大夫的最強,只可惜……」他又陷入了苦惱。
「蘇州城都是些老大夫!」芷倩笑著接口。
「不是太老就是早已有了家室,再不就是些其貌不揚的醜小子,別說爹不會答應,就連芷倩看了也不喜歡。」宋慈又歎了口氣。
結果挑來挑去,還是這個住得近、長相得體又肯上進的好青年崔耀庭最適合。
芷倩已經十八歲了,是個「老」姑娘了,再這麼挑下去,恐怕以後就變成人家挑她了,雖說她長得實在漂亮,但也不能這麼拖下去。
「好吧!」宋慈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拍了下大腿站起來。「就這樣決定了!」
「決定「不煩惱」了?」
「呿!你這丫頭!」宋慈大笑的摟住女兒,眼裡卻有著掩不住的疼惜。「好吧!爹就聽你的話,不煩惱了。」他點了下她的俏鼻。「去休息吧!待會兒讓爹來。」
「不,倩兒不累,您去休息吧!」芷倩不由分說地把爹推出客廳,要他趕快回房。
「好……好吧!」他從來就拗不過女兒。「累了可別逞強,把爹叫起來,或者是叫語桐也行。」
「知道。」她一點都不累。
父親的話勾起了她一陣緊張。
當初說媒時,她曾偷偷的躲在簾幕後瞧對方的長相,對方確實長得不差,言談舉止也很從容,一派的穩重相,父親欣賞成熟的男子,而她也是,再加上對方住得近,再加上打聽結果,確實是個富而不驕的好孩子,於是這門親事就在她的「默允」下,被訂了下來。
只是對方不曾見過她,卻派人來提親,該不會是……看上了她家的財富吧?
芷倩搖了搖頭想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是她想太多了吧!未出嫁的女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哪個不是這樣?娘和爹不也是經過媒妁之言才成親的?打從她行醫以來就更沒人看過她的女兒扮相了。
是她想太多了吧!
派人來提親的,又有誰曾見過她的真實容顏呢?
芷倩又搖了搖腦袋,突然覺得自己太無聊了,竟然無端的製造心裡的紛亂和緊張,真是!
她得找點事情做,免得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就這樣過了幾日……
這一天驚傳邊疆戰事吃緊的消息!
一時間,全國上下全籠罩在這股緊張不安的氣氛中,就連遠離邊疆數十萬里遠的蘇州城老百姓也跟著惶恐不安起來。
人人的笑容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倉卒的言談和不安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李靖將軍的黑鷹軍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怎麼會突然傳來戰事吃緊的消息呢?」
「戰事倒沒吃緊,又將那幫番人打了回去,只是這回死傷慘重,皇上又要徵召了!」
「嘎?!」眾人一陣愕然的抽息聲。
一聽到皇上又要徵召,大夥兒全變了臉色!
家家戶戶惴惴過日,惶恐的等著征書到來。
以往皇上徵召,以壯男、習武者為優先考量,可是兩年的戰事打下來,由原先的厚爵厚祿「征」兵,改為每戶人家都得派出「役男」前往,很不幸的是,宋家的夥計、語桐,都被點到了名。
宋慈的慌張可想而知。
妻子更是成天以淚洗面,傷心得不得了。
只有語桐和芷倩暫時被蒙在鼓裡。
「怎麼辦?語桐這孩子最近又感染了風寒,教他休息又不肯,硬是要替人看病,這孩兒身子虛又不會武功,豈不是教他去送死嗎?」宋夫人哭得泣不成聲,愈說愈害怕,更加重了宋慈的心理負擔。
他也擔心,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唉!」
一聲長歎,道盡了夫妻兩人心中的無奈。
「老伴兒,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宋夫人說著又哭了起來。
端著參茶正要來孝敬父母的芷倩聽到了母親的哭聲,驚訝的止住腳步,立在一旁偷聽,想知道娘為什麼哭了?
「唉!我能有什麼辦法呢?該打點的都打點了,連督察的兒子也被徵召,你想咱們語桐能倖免嗎?」
「啊!」聽見消息的芷倩倒抽了口涼氣。
語桐要被徵召?!
芷倩整個人頓時由頭頂冰寒到腳底,嚇呆了!
語桐……語桐不會武功啊!去了豈不是去送死?!天哪!
如遭青天霹靂的芷倩整個人僵在原地。
「嗡嗡嗡」的談話聲響再也飄不進她的腦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房的,只知道她臉色發白的一直呆望著鏡中的自己。
兒時與弟弟的歡樂點滴倏地回到心頭,她的眼眶漸漸發熱……
宋家雙胞胎的出生過程一直是父母談笑的話題──
當初弟弟一直不肯出娘胎,可把爹急死了!
身為大夫的爹一手抱著哇哇啼哭的女兒,一邊留意著妻子肚子的動靜,急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胎兒有了動靜,卻又擔心會不會也是個女兒,可把他嚇壞了!
幸好在「檢查」後證實是個白俊小子,太過激動的爹當場暈倒,大夥兒在驚叫之餘趕緊搶走他手中的孩子,免得他把寶貝兒子壓壞了……
熱淚浮上了芷倩的眼眶。
不!她一定得想想辦法,不能讓寶貝弟弟就這麼送命,她一定得想想辦法……一定得想想辦法……
慌得六神無主的芷倩哪有什麼法子可想?她愈緊張,腦中愈是閃過兒時與弟弟相親相愛的點點滴滴,以及稍稍長大後,芷倩老愛女扮男裝帶著弟弟四處跑的情景……
「有了!」她驚喜一叫,瞪著雙眼發亮的自己。
她可以……可以……女扮男裝啊!
她怎麼沒想到呢?
雖說冒險,但上一回被點到的阿貴不也說,他們這一群扛不動大刀的統統被分配到伙房去,除非戰事吃緊打到後方來,大夥兒才掄起菜刀一起幹,否則哪輪得到他們上戰場?
他還說,他就是因為會點兒包紮、刀傷之類的處理,還曾經吆喝著那些大兵們替他扛藥材、搗藥末,威風十足呢!
阿貴不也平安回來了!
雖說他的腳受了傷,不能再到戰場後方顯「威風」,但終究還是回來了。
阿貴是他們家的伙房之一,平常沒事也會到鋪子裡幫忙,因而練就一身「威風」的本事。
看了阿貴的例證,再加上她的身材瘦弱實在扛不動大刀,她相信自己也能有阿貴的好運氣。
「每天操練可得打赤膊,那可累了,哪像他,閒閒時偷偷打個盹兒,不小心睡著了也沒人管,反正將軍很少巡視到伙房來。」阿貴還這麼說。
閉緊了眼眸,芷倩的心因這個決定而七上八下的。
要是萬一被拆穿了怎麼辦?
會不會連累家人,自己也被處決了呢?
可是情勢已經不允許她猶豫,她必須勇敢的做出決定。
她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弟弟遠赴沙場送死!語桐是宋家僅剩的血脈,爹娘對他的殷殷期盼她最能理解,絕不能讓宋家斷後,絕不能!
下定了決心,芷倩拿起剪刀毫不猶豫的剪掉一頭烏黑的青絲,開始做布衣打扮,把自己扮成小廝的模樣,然後跨進父母的房內,向他們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