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好像在吃醋。」他低低地笑著﹐可以感覺得出她正在吃莫名其妙的飛醋。吃醋又怎麼樣﹖昭筠冷笑地址了扯嘴角﹐反正她已經豁出去了。
「而且妳的聲音很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汪精睿攢眉側頭沉思﹐真的想不出他曾見過李魚兒這號人物﹐不過她的聲音很像昭筠﹖昭筠震驚的瞪直了眼睛﹐趕緊穩住自己的心跳﹐雙手用力絞緊。
千萬別被他認出來。
幸好房內昏暗沒有掌燈﹐今晚的月色又很朦朧﹐她背光而立﹐由汪精睿這兒望過來﹐她整個人沒人黑暗中與夜色融成一體。
她不敢回頭﹐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的雙眸仍炯炯有神﹐彷彿能探進她內心深處某個角落。「妳是不是在吃醋﹖」「我是男人吃什麼醋﹖」她乾笑兩聲﹐掩飾全身的不自在﹐額頭卻已開始冒出冷汗。
這個人既精明又聰睿﹐實在不太好惹。「這麼說﹐是我誤會了﹖」他緩緩地伸直了兩腿﹐小小的木方桌被他坐得搖搖晃晃地嘎嘎亂響。
「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麼不去多陪陪柳姑娘﹐畢竟你們即將成親了﹐不是嗎﹖」她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用字遣詞彷彿是努力思索過後才敢說出口﹐與剛才撒野的態度判若兩人。「反正以後多的是陪她的機會﹐倒是﹖我問妳﹐妳到最後還是沒洗澡吧﹖」昭筠霎時鬆了一口氣﹐原來他來興師問罪是為這個。
「我﹖」她不自在地絞緊了手指﹐生怕今天下午的事件再度重演﹐不敢再得罪他。「我明天再洗。」
「為什麼要等明天﹖難不成妳不也要等明天再連今大的晚膳一塊吃﹖」
「我是啊﹗」她想也沒想地回頭瞪了他一眼。本公主高興什麼時候冼就什麼時候冼﹐要你囉唆﹗像她這麼嬌貴的人是不能激的﹐再如何裝模作樣、低聲下氣也撐不過半個月。汪精睿被她的不敬惹得有些不快。
「妳的意思是﹐妳不但晚膳等明天一起吃﹐連澡也等著明天再洗﹖」
「嗯。」她倔強地點頭。天一亮﹐你就看不到我了。
「那敢情好﹐我晚餐也沒用多少﹐咱們一塊將就將就。」說著他迅速將她捲入臂彎﹐拖著她回他的廂房。
「你--」她正欲大嚷﹐卻被他駭人的眼神制止。
他將她拖進了房。昭筠一看屋內又重新打妥了兩桶熱水﹐令她差點暈倒。「你、你、你﹖」她急得說不出話來﹐恨透了他的身強力壯。
「坐。」他拉著她﹐兩人並肩坐下﹐圓桌上頭早已擺滿了精緻的點心。
「你﹖真的還沒用膳﹖」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拿起了桌上一塊精緻的糕點﹐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嘴裡﹐自己也塞了一塊。
昭筠差點被糕點梗到﹐急忙倒茶喝了幾口。
「你真的還沒吃啊﹗」一順了氣﹐都還沒止住咳嗽﹐她就忙不迭的問出心中的疑問。「吃不下。」
「吃不下﹖」
美女當前他怎麼可能吃不下﹖他摸了摸胸口﹐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而遙遠。「我心中有事﹐吃不下。」他無法不把月眉的溫婉柔順與昭筠的開朗活潑做比較﹐他逐不出已在腦海中深植的身影﹐他忘不了她。「是為了柳月眉嗎﹖」她眨著晶亮的雙眸﹐突然想瞭解他的心事。
「不是。」他大口的吃喝﹐不忘順便照應她。「那是為了什麼﹖」兩人邊吃喝邊聊了起來。可能今晚的月色太朦朧﹐也可能他真的壓抑過久﹐經過一段沉默後﹐汪精睿像是歷經了一番思慮才很勉強地開了口﹕「我另有喜歡的人。」
什麼﹖她震驚的讓筷子掉落在地上﹐發出了聲響。
原來他早有喜歡的人了﹗不是柳月眉﹐不是李昭筠﹐而是另有其人。
汪精睿是個精明內斂的男人﹐凡事不輕易吐露﹐即使是他的「心腹」﹐對於不該談的問題他也絕不會吐出半字﹐難得他今晚肯說出內心話﹐教昭筠喜憂參半﹐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他竟說他另有喜歡的人。
「可是你已經有婚約了。」她急急忙忙地說道。
「沒錯。」他答得理所當然。
「那﹖那她怎麼辦﹖」能被汪精睿愛上的女人﹐不知有多幸褔。看他眼神飄忽﹐她知道他此刻的心思早已飛到他摯愛的女人身上。
汪精睿靜默良久才又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彷彿有著無限心痛。「她根本不知道我喜歡她。」「啊﹖」昭筠的小嘴與雙眼同時張得老大。
「而且﹐她也不喜歡我﹖」
汪精睿沉靜地低下臉看著滿桌的佳餚﹐他突然失去了胃口﹐站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呢﹖你問過她嗎﹖」她起身急忙追問。
她該傷心、該難過的﹐可是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此刻落寞的心情只有她能理解﹐只有她感同身受﹐而且﹖地想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讓他如此牽腸掛肚。汪精睿走到窗旁﹐仰望天上一輪明月﹐幾片浮雲不時遮住它滿身的光華﹐宛如他心中一直揮不去的陰影。
汪精睿苦笑了起來。
昭筠不可能喜歡上他的﹐她甚至沒有正眼瞧過他。他刻意在她身邊打轉﹐總期待能與她聊上幾句﹐可是從來沒有。
她見到他﹐眼光總會立即轉開﹐她可以跟其他人嬉笑怒罵、打成一片﹐卻很難得會多看他一眼。在她的眼中﹐他就跟那些許許多多守護宮內安全的侍衛一樣﹐一點都不起眼﹐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他只是一粒沙﹗只是一顆平凡無奇、不足以令她驚歎訝異、多看上幾眼的石頭。
而唯一的一次﹐也是他與她最親近的一次﹐她成了人質﹐由樹上摔了下來被他親手接著﹐那軟而香的身軀﹐慘白的小臉﹐緊抱住他的小手﹐貼在他胸口前滾燙的面頰﹖總在午夜夢迴時出現在他眼前﹐幾度讓他失了魂。
昭筠立在他身旁﹐注視他俊美的側面﹐由他凝睇月亮那失神又無奈的眼光看來﹐他真的深愛那名女子。
「你怎麼知道她不愛你﹖」她拉著他的袖口﹐想知道答案。
汪精睿回過臉來注視著她﹐緩緩開口﹐「她即將為人妻了。」如果她的病能好起來的話。「難道你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別人﹖」昭筠怒道﹐這好像她自己的寫照。「也許她也愛你﹐說不定只是礙於身份開不了口。」她就是一個最可悲的實例。「不﹐她不可能喜歡我的。」他輕聲答道﹐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倒是妳﹐妳還打算瞞到幾時﹖」
「我﹖」她被他突然轉換的語氣與話題弄得反應不過來。
「沒錯﹗妳臉上的污漬是怎麼回事﹖」一張黑白交錯的花臉﹐她竟放任這模樣到現在。「我原本想給妳時間調適﹐等妳自動招了﹐可是妳瞧瞧妳的臉﹐妳就不擔心自己的身份曝光﹖一個好好的姑娘扮成男孩的模樣混入府中﹐妳到底是何居心﹐說﹗」被他突然逼近的身體以及斥喝的吼聲震退﹐昭筠鷩訝地摔倒在地上﹐倉皇的雙眼直盯著他。
「我﹖」昭筠捂著下巴﹐知道她再也瞞不了﹐只能楞楞地看著他蹲下來﹐與她面對面。汪精睿一改先前想暫緩的態度﹐決定及早弄清真相。像她凡事這麼不小心、這麼隨性的態度﹐事情早晚會穿幫﹐他乾脆今晚就問清楚。
「妳還要說妳是男的﹖」他一手扯開她緊捂在下巴的手﹐抬高她的下巴﹐眼神凶狠無比。「妳的喉結呢﹖妳的男性特徵呢﹖」
昭筠嚇得眼都瞠圓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妳到現在還想瞞﹖說﹐妳臉上一片黑、一片白是怎麼回事﹖」什麼鬼易容術﹐把他騙得團團轉﹐將她當成男孩。
昭筠驚愕的倒吸一口氣﹐她沒碰水啊﹗但她沒多遲疑﹐趕緊奔到澡盆邊看著水中的倒影。「啊--」
一陣尖銳驚詫的叫聲迴盪在室內。
「我﹖我﹖」她知道自己穿幫了﹐這下子教她如何解釋﹖「妳真的是男的﹖」答案已經很明顯。
「我﹖」昭筠腦海一片混亂﹐答不出來話來。
「妳還想強辯﹗」都已經被拆穿了還死不認帳﹐他最恨這種人。
一盆冷水突然兜頭淋下﹐昭筠尖叫了聲﹐汪精睿則驚訝地挑高了眉。水由她的臉孔往下流﹐滑過的每一吋﹐均露出象牙白的肌膚。「妳易容改扮成男僕混進我府裡﹐到底是何居心﹖說﹗」
「我哪有什麼居心﹗」她生氣地喊道﹐只是理直氣不壯﹐聲音沙啞﹐一點氣勢也沒有。汪精睿冷笑一聲﹐「妳臉上的黑冰泥是打哪來的﹖」晚膳他一直吃不下﹐找了個空檔便溜出府去一趟秋意園﹐卻看到老神醫在調製這玩意兒。
昭筠又是一愣﹐他怎麼知道黑冰泥﹖「這種東西只要懂點醫理的人都會﹐問題是妳拿它來易容的目的何在﹖」他將她抱起﹐高大的身軀與她嬌小的身長有一大截差距﹐冷凝如刀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臉上。昭筠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逼急了﹐奮力甩開他的手﹐仰首與他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