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任何人的朱雀,請注意你的言辭。」她語帶嘲諷地說道:「再者,你並沒有『奪去』我的清白,昨夜是你情我願,難不成你醉得比我厲害麼?」
舒翰鷹聽了笑聲突止,目光湛然地凝視著她,緩緩說道:
「我很高興你昨夜並沒有醉糊塗了。沒有心的交歡,是罪惡。女人沒有心的獻身,對真誠的男人是一種侮辱。」
舒翰鷹此語,讓她心中突地一跳。
如果他們是「有心」的歡愛,難道表示她竟愛上舒翰鷹了嗎?
不,不可能,短短四天,決計不可能,她從來不相信一見傾心。
舒翰鷹突然柔聲說道:「朱雀,屋後山中有暖泉,你去浸泡一下,身子會比較舒服。」
秋練雪當然知他所指何意,腦中閃過昨夜的歡愛情景,不禁暈紅了臉。
她清了清喉嚨,強自板起了臉,恢復原來的冷若冰霜,說:
「多謝奉告。」說完便腳步有些踉蹌地走了出去。
耳邊聽到舒翰鷹的笑聲,似乎對她僵硬的反應感到有趣。
可惡的傢伙。她心中暗自咒罵,舒翰鷹似乎喜歡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
※ ※ ※
她依言尋到山中暖泉,將全身衣服一件件脫去,浸泡在暖泉中,渾身上下有說不出的舒服,初夜的疼痛感也逐漸消失。
她頭枕著池邊大石,漆黑長髮散在水面上,閉目聽著山峽中淙淙水聲,心中想著這四天以來的遭遇。
四天,才過了四天,她的心情卻變化迭生。
從一心代門主赴危,乍聞他已有妻室的驚訝傷心,和禿鷲對敵時的心如槁木,在雲居窺見父親風流時的失望氣憤,她想不出還有什麼更糟的,就連女子清白都賭氣似的交給了只相識四天的男子。
和舒翰鷹一夜雲雨之後,她腦中清晰、心地空明,多年來心中情結頓解,這倒是出乎她意外,又全然不能理解的。
此刻她心中盤算著如何盡快回天易門處理朱雀堂的事務,並且進修武功。和禿鷲一戰,使她看清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自己實是不堪一擊。
突然,山谷中響起了男子歌聲,令沉思中的秋練雪倏地睜眼。
她馬上認出,那是舒翰鷹的聲音。
這已是第三度聽他唱歌,有別於前次的豪邁和感傷,清亮的歌聲時而輕快,時而詠歎,歌聲瀟灑中含著恩愛柔情,彷彿見著豪放的草原男兒伴著愛侶並轡而馳,快意繾綣。
她縱然不懂歌詞,卻也聽得悠然神往,一顆芳心怦然而動。
舒翰鷹的歌聲和著淙淙水聲,在山谷中迴盪著,她專心地傾聽,一時之間,忘了置身何處,彷彿飛身去了西北草原,眼前一望無際,天地相接,山頂白雪皚皚,山腳樹木蔥蔥,身旁的人兒有雙湛藍如天空的眼眸,正深情凝視著她……
這是求愛之歌。
胡想!
她殘酷地截斷了美麗的思緒,強使自己想著為非作歹的梟幫,想著舒翰鷹殺害忠良之士——沒來由的,心中竟泛起了一絲苦意。
秋練雪自水中起身,擦拭身上的水珠,緩緩穿上衣服,坐在大石上,梳理垂肩長髮。
她的容顏明艷絕倫,儀態不可方物,白皙晶瑩的臉蛋讓山谷中的暖陽一照,透出了淡淡玫瑰紅,梳理長髮的素手皓白如玉。
突然之間,歌聲嘎然而止,她梳理長髮的手也定住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低語,心中竟然惴惴不安——為了她適才揚言要殺的人。
拉緊衣襟,未系發,未穿鞋,她赤著雙足躍上大石,猶濕的長髮飄揚著,轉頭四望——不見舒翰鷹的人影!
她沿著來時路往草茅疾奔,一顆心急速跳著,心中越感不安。
到了草茅後方便聽見刀劍交鳴聲,她凝目一瞧,不禁心中一驚!
草茅前高高矮矮共十名劍客,劍光霍霍,正群起圍攻舒翰鷹。
如果只是普通劍客,還不至於讓她感到驚訝。這十名劍客中,有大派耆宿,有小派掌門,任何一個人站出來,都是讓人肅然起敬的正派高手。不知為何,居然聚集在一起,又居然能找到此處。
「蒼鷹,我們當日皆敗在你的長劍之下,今日是來一雪前恥的!」她認得發話的是玉劍門的掌門。
「十對一,以多欺少,這就是你們漢人雪恥的方式嗎?」舒翰鷹不屑地說道。
「雪恥事小,誅邪事大。殺了你,就是為武林除害,我們就算以多欺少,也是心中無愧。」
「哼!膽小的漢人總是有理由的。」
「蒼鷹,你殺害無辜,十惡不赦,咱們十人今日聯手的理由就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哈!」舒翰鷹冷笑,說道:「狂妄的漢人,居然連上天都敢代替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
「廢話少說,受死吧!」王劍掌門一聲呼喝,十柄長劍往舒翰鷹身上刺去,甚是驚險。
但見舒翰鷹手腕一抖,長劍出鞘,青光閃動,靈動飄忽,迅疾絕倫。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心中暗想,馬上轉身而行。
才跨出兩步,卻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遠遠望見舒翰鷹左架右刺,一柄長劍猶如青龍出水,神妙威然。
然而,以一敵十,何況這十人皆是名動一時的高手,終究還是吃力,只怕支持不了多久便要敗陣。
她一咬牙,裝作沒看見,猛回頭,繼續往前走。
她跨出了第三步,心中想著:得趕緊回天易門,四天毫無音訊,門主和八傑一定為我的下落擔心。
她跨出了第四步,心中想著:朱雀堂中還有許多事務待理。
當她跨出第五步時,心裡想著:現在也不需我出手了,有這些正派前輩在,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敵不過這十名劍客聯手……
她腦中浮現舒翰鷹身中數劍,滿身血跡的慘狀,突然全身打了個寒顫,頓覺手腳發冷。
前輩們為武林除害,理所當然……她心中如此想,耳邊卻響起舒翰鷹嘲諷的聲音:
「這就是你『酬報救命大恩』的方式?」
她一咬下唇,猛然轉身,回頭往草茅奔去。
※ ※ ※
「蒼鷹,你瞧瞧這兩人是否你的族人?」玉劍掌門見舒翰鷹劍法精絕,身法巧妙,眾人聯手居然拿他不下,便押了兩個人出來。
這兩人皆身穿喀什族服飾,一個是鬚髮皆白的垂垂老者,一個是容貌絕美的少女。
「天空之子,這些漢人好壞,知道我和齊瓦那要找你,就把我們綁了來。你是我族最強的勇士,趕快把他們殺了為我出氣。」少女一見到舒翰鷹便臉現喜色,嬌聲喚道。
「蒼鷹,放下你手中長劍,乖乖束手就擒,否則這女娃兒立即沒命。」玉劍掌門厲聲說道。
舒翰鷹冷冷地說道:「你們要的是我,我的族人和中原武林恩怨不相干,將他們放開。」
「少廢話,趕快棄劍,否則……嘿嘿!」一名青年劍客面現不善之色,手中長劍一揮。
刷刷兩下裂帛之聲,那喀什族少女驚呼。
只見她身上衣服被割裂了一大塊,風一吹,露出大半雪白胸脯,引人遐思,幾名劍客見狀眼睛不住地往她身上瞟去。
舒翰鷹藍眸一凜,如同冬天陰暗的湖水,冷冷地道:
「你們在中原武林都是有地位的人,我若棄劍,你們一定要履行諾言,放了我的族人。」
當地一聲,長劍落地,舒翰鷹空著雙手,筆直走向玉劍掌門。
「對蠻夷之人,哪要講什麼信用?殺了你之後,這兩人也一併解決,以除後患。」王劍掌門面現殺意,手一擺,數柄刀劍同時刺向舒翰鷹。
「天空之子!」一旁的喀什老人大喊一聲,雙手仍被縛在身後,撞過身去,擋在舒翰鷹前面。
喀什族少女驚聲尖叫,雙手被縛,只得緊閉雙目,不敢看接下來發生的情景。
「住手。」冷然威嚴的女聲響起。
眾人朝發聲處望去,都是心下一愣,手中刀劍不自禁地停在半空中,忘了砍下來。
此時緩緩走向他們的女子,容顏明艷,眉帶冷凝之色。
她那黑緞似的長髮披散於肩,赤著纖白玉足,於冷艷中平添一股不羈的淡淡媚意,如此姿態,即使她衣衫完好,卻比那裸露的喀什族少女更加蕩人心魄。
在場眾人莫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神授魂與,半晌說不出話來。
「如此對待柔弱婦女,豈是正道中人該有的行為?」
秋練雪緩緩走到那名喀什族少女身邊,伸手拉下她身後的披風,綁在身前,遮住裸露的雪白胸脯。
「敢問姑娘是被蒼鷹擄來的嗎?」玉劍掌門見她雖是絕艷,但披髮赤足,衣著隨便,立即將她當成被舒翰鷹強擄來的民女。
「也算是。」她淡淡地回道。鳳眸微抬,和舒翰鷹的青眸迎上了,見到他眼中溫暖愛惜的神色。
真是可惜,如此絕色美女,卻讓蒼鷹給糟蹋了。眾人不禁心下歎息。
「姑娘,有我們在此,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我向來是靠自己討回公道的。」她語氣淡漠。伸手人懷,取出短劍在手,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舒翰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