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嘴扁了扁,冷哼道:「想當老子的義父,你也太托大了。」
風靜海聽了,薄唇微揚,說:「紫瓏,你老毛病又犯了。該怎麼罰你呢?」
看到他面露微笑,她突覺全身起雞皮疙瘩,背脊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只見他背負著手徐步走到停轎處,轎夫恭謹的一掀轎簾,他彎身坐入,溫雅的聲音從轎簾中傳來:「你自己走回去吧,起轎。」
她一聽,馬上撒開小腿追在轎子後面,揮舞著小手吼叫著:
「喂!別走,從這裡回去要好幾里路哪!你想害我走到死嗎……還有,那個飛霞府又是什麼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哈……」
華麗的官轎很快就走遠了,遠遠只看見轎夫腳下激起的沙塵,以及風中傳來男子清朗愉悅的笑聲,久久不散。
第三章
西陵國 飛霞府
「原來你就是十三王爺的養女啊,容貌不怎麼美嘛!」幾名穿著鮮艷宮裙的少女圍著她評頭論足。這些少女都有著公主的頭銜,也都是飛霞府的學生。
「那又如何?」她頗不服氣的頂了回去。
「十三王爺可是咱們風氏一族出名的美男子,原以為他會收養的女孩,一定是水靈俊秀,美得不得了的小女孩。」
她啐了一口,不屑的說道:「他是美男子干我何事?我又不姓風。」
「你好大的口氣!在這飛霞府內,有七成學生都是姓風的。」
「姓風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一臉倨傲的說道:「我本就沒名沒姓,誰也管不著。」
「哼!敢藐視咱們王姓,看她又有多大本事。」一名少女突然出手,一拳正中她的下巴,她往後跌,撞在樹幹上。
少女們見狀紛紛吃吃的笑,出手的那名少女笑道:「哎呀,居然連武功都不會,十三王爺可是文武雙全、西陵國無人可比的超凡男子啊!」
紫瓏低吼一聲,朝少女撲了過去,誰知那少女一扭腰就閃了過去,她的拳頭撲了個空,反而被少女一腿掃倒在地。「瞧她弄得一身灰,好髒啊!」
少女作態的捏著鼻子。「小乞兒還是該回到破廟去和野狗一起,別妄想纏著十三王爺。」
「對啊!十三王爺何等尊貴,似你這般來歷不明的髒女孩,還是快滾回街上去吧!」
少女們將她團團圍住,她就如—頭憤怒的小狼,在圈子裡左衝右突,氣喘吁吁。這些少女至少也練了兩、三年的武功,她如何是敵手呢?
於是,在少女們的訕笑中,還有兩堂的「西陵史」、兩堂的「治國論」中,紫瓏度過了在飛霞府的第一天。
「紫瓏,怎麼弄得全身髒兮兮的?」當她返回風府時,譚生立即趨近她身邊,一臉關心的問道。
「沒事,在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她淡漠的回答,手擦了擦臉上的灰塵。
譚生側頭望了她一眼,說:「沒事就好,爺在書房等你,快去吧。」
弘文閣內。
他凝視著她髒污的小臉,問道:「怎麼,摔跤了嗎?」
她咬著牙沒有回答,小臉上倔強的神情卻說明了一切。
他狹長鳳眸閃過一抹瞭然,卻是若無其事的說道:「沒事的話,就坐下來吧,飛霞府的先生今天教了些什麼呢?」
她在風靜海身旁的小桌子坐下,說:「今天教了西陵史和治國論。」
「默背一段出來給我聽聽吧。」他口中吩咐,修長的手翻開了今日上朝眾臣商討的國策,也在燈下、在她的身旁批改。
搖晃的燭火照著掛在牆壁上的長劍,閃著風靜海身後的山水屏風,也將兩人伏案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窗紙上,交織出溫暖。
她在飛霞府的第二天,並沒有比較好過。
一群錦衣少年圍住了她。
「我爹說,十三王爺深藏不露,一副偽君子的樣子,準不是好東西,由他監國,西陵危矣。」
「對啊!他一坐上監國的位置,就下令削減王族子弟的領地和兵力,他一人大權在握,一定是要造反的啦!」
「造反又怎樣?」她抬高了下巴,說:「只要打贏了就是王,到時你們還不是得搖尾乞憐。」
「你好大膽!居然口出叛逆之言!」
「打!打反王的女兒!」
一群貴胄少年將她壓在下面,拳打腳踢。
當晚她回風府時,臉上是遮掩不住的鼻青臉腫。
譚生急忙奔了過來,一把抱住她,擔心的說:
「紫瓏,怎麼會弄成這樣呢?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她掙開了譚生的懷抱,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硬氣的說道:「沒事,不小心跌倒了。」說完就逕自往風靜海的書房走去,譚生則是不放心的跟在她後面。
弘文閣內。
他眼光在她臉上梭巡,說:「怎麼,又摔跤了?」
她點頭,下巴倨傲的抬起。
他目光掠過她臉頰、嘴角的瘀痕,緩緩說道:「如果不要緊的話,就來唸書吧。」
她將小桌几搬到他的書桌旁邊放好,然後坐下準備寫字,卻在拿起筆的時候,手腕突然一陣抽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風靜海耳力極敏銳,馬上察覺到這一聲抽氣;他轉頭,看見她小手握著筆桿,有些吃力的寫字。
「紫瓏,有話要告訴我嗎?」淡淡的問話。
她抬頭瞥了他一眼,說,「沒有。」又埋頭繼續寫字。
他深潭似的黑眸凝視著伏在桌几前的瘦小身影。燈光下,她咬著下唇,低頭在紙上寫出歪歪扭扭的字跡。
他眼中閃著讚賞,卻不再問,修長的手翻開了由尚書府送來的奏本,提起了筆蘸了蘸朱墨,開始例行的批閱。
夜漸漸的沉了,斜彎月兒也逐漸爬上了樹稍,風府的書房內一片寂靜,只聽見筆在紙上疾行的沙沙聲響。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快一慢,行雲流水與滯礙緩慢兩種速度,卻和諧的並肩共行著。
「你這麼聰明厲害,為什麼不造反?」紫瓏突來的聲音,劃破了原本的和諧寧靜。
疾書的沙沙聲停頓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淡淡的回答:
「每個人都有天生本質,而我,就是守護至親、守護西陵國。」他放下筆面對著她,燈火下映出他臉上罕見的嚴肅。
「那我呢?」她仰起小臉問道。
他伸袖為她擦去沾在鼻尖的墨漬,道:「反正不是文狀元,別分心,快寫吧。」
她埋頭繼續寫字,卻突然冒出一句話:「我知道,我是破軍星,生來就是要帶兵打仗的。」
風靜海好像沒聽見似的,但那一直凝神批閱的俊容,卻笑了。
兩人一直待在書房直到起更,紫瓏才將筆硯收拾好,回房就寢。
待她離開之後,譚生才敢踏入書房。
「爺,依我瞧,紫瓏八成是在飛霞府受人欺負了哪。」
風靜海神情淡然的說道:「她不肯說,我也不會問。」
「可是,紫瓏只是個孩子啊。」
「如果她真如你所說是破軍之才,這點小事難不倒她的。」
「……」譚生突然開始同情紫瓏,一個年方十二歲的小女孩,被生於皇家的青年收養,她的前途多舛哪。
第三天,飛霞府起了不小的騷動。
有的學生失足掉到沙坑裡,有的誤踩網繩被倒吊在樹上,而這些學生的共同特點都是:去追打十三王爺的義女,紫瓏。
她咧著嘴,看著一個個哇哇大叫的學生從各種陷阱中被救下來,對自己忙了一早上的傑作頗覺滿意,她伸手抹了抹臉上的塵土。
「辛苦你了。」溫柔的嗓音,一隻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遞過來一條乾淨的手巾。
她抬頭,看見面前立了一名俊麗少年,大約十五、六歲左右,身上穿著寬大的書生袍,纖瘦秀雅,只見他笑盈盈的望著她。
她盯著少年半晌,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道:「你是女的。」
只見那俊麗少年破顏而笑,說:「真聰明,你是第一個識破的。」
「對啊!當初我就沒看出來。」頭頂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她抬頭,看見樹稍上一雙白緞鞋晃呀晃的。
只聽見那俊麗男裝少女笑道:「菊,別頑皮了,下來吧。」
樹上那女孩仍悠哉的晃著雙腳,說:「我早就看那些傢伙不順眼了,可是礙於同是王族,不便出手修理。喂,新學生,你叫什麼名字?」
紫瓏仰起頭,大聲說道:「你先下來,我沒看到人,不會隨便報名字的!」
「果然是靜海王爺看中的人,精明得很哪。」話聲未了,一名身穿月牙白宮裙的少女輕飄飄的落在她眼前,落地時連—點灰塵也沒激起。只見少女年紀和她相當,容貌雖尋常不起眼,但滿面笑容,甚是可親。
她見那少女如此身手,不禁吃驚的張大嘴。
那秀麗男裝少女見她如此神情,便好心的解釋道:「別在意,她天生武學奇才,與眾不同,我跟你一樣也是不會武的。對了,聽說你叫紫瓏?」
「嗯。」她點頭承認,不知為何,聽那溫沉的男性嗓音每日如此喚她,她也就逐漸習慣,不再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