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張地考慮了老半天,最終還是抵不過銀兔那一句"說不定我還幫得上你的忙",鼓起勇氣走了過來,卻還是垂著手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銀兔仰頭看著他,很沒有氣質地蹺著二郎腿兒,吊兒郎當地說:"坐呀,要不我就大聲嚷囉!"
嚇得方儒一屁股跌坐在雕花佳木椅上,冷汗直冒。
"你喜歡金小姐嗎?"
"不不不……"
銀兔見隨口問一句就把他嚇得魂不附體,禁不住噗哧一笑,"哎喲,喜歡一個人是很自然的,有什ど好害羞的呢?如果你真喜歡金小姐也是天經地義,因為她家有很多錢喔!"
她語氣不勝欣羨,方儒卻瞬間被刺激著了,僵硬地挺直了腰桿子。
"我不是因為她家的錢才喜歡她的!"他俊秀的臉龐專情堅定,慨然地駁斥道。
銀兔玩著銅板兒,笑嘻嘻地靜候下文。
"我對金小姐……"他低下頭來,無限深情嚮往,"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上了。"
"你們是青梅竹馬?"銀兔叫了一聲,再度羨慕得要命。
方儒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是,我們是青梅竹馬,銀兔姑娘,有什ど問題嗎?"
"沒有沒有,只是我很嚮往青梅竹馬的感情呢!"在月宮裡頭算來算去也不過那ど幾個人,她們金寶銀三兔又是打小就打到大的,根本就沒有嘗過那種酸酸、甜甜、澀澀的"郎騎竹馬來,達床弄青梅"的滋味。
每回從月宮往下看,看見幾對歡喜小冤家從小到大的發展,她都覺得當初嫦娥仙子抱牠們飛向月亮時,為何沒多抱一隻公兔子呢?
這樣她就可以跟著嘗嘗青梅竹馬的滋味啦!
方儒眼底有著回憶的微笑,神情溫柔極了,"我還記得侯爺大我三歲,我又大金小姐兩歲,那一年她五歲,梳著兩根長長的辮子,穿著新做的大紅衣裳,滿臉紅通通……"
"她現在還是一樣啊!"銀兔偷偷咕噥。
方儒沒有聽見她的話,自顧陷入美麗的回憶底,"那一年,侯爺已經開始習武練字、讀四書五經了,金小姐--"
"嬌嬌。"她補充。
他不由自主地喚出了她的名字,"不,是阿嬌,那時人人叫她阿嬌,她打小就嬌嫩可愛極了,總是喜歡跟在侯爺屁股後面追,侯爺沒有太多時間陪她,但是他一有空就會帶我們兩個到溪邊捉魚、烤魚……"
銀兔雙手撐著臉蛋兒,想像著那種童年有趣的情景,腦袋自動躍進了海瀾十歲時的模樣。
他該是個風趣體貼又好玩的小大人吧?
"侯爺大部分時間都不得空的,到最後就變成我陪著阿嬌玩了,"他幽幽地瞇起眼睛,無限想望過去的點點滴滴,每一寸回憶儘管是那ど久了,卻在他腦海深深鐫刻。
"放紙鳶、騎竹馬、蕩鞦韆……玩丟石子兒,輸的人要被彈耳朵,她總是輸,嫩嫩的耳朵卻安然無恙,因篇我捨不得……"
銀兔聽傻了,想像著小男孩捨不得彈小女孩耳朵的景象。
他的聲音陡然瘠症了,清秀的臉龐散發著淡淡的哀傷和失落,"如果……人能永遠活在過去,那該有多好?"
他還記得那一年夏天,阿嬌頑皮地爬上了高高的枝頭,他為了救她還掉下了樹,整整有半個多月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阿嬌偷偷跑來探望他時,白嫩臉蛋上因為擔憂而滑落那道淚水……那時候,他竟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了。
如果能永遠停留在那一刻,該有多好?他甘願雙腳永遠好不了,只要能夠停留在那一刻……
銀兔靜靜地傾聽著,一股同情油然升起。
"過去雖然美好,但是展望將來更好哇!"她認真地說,"難道你沒想過,或許將來有機會跟她成親、洞房、養兒育女、白頭偕老?"
方儒仰頭歎息,輕輕地出聲,"我永遠沒有這個機會的。"
"怎ど說?"
他沮喪,"我們的身份……她是絲綢富商的千金,我不過是侯府的下人,我們的身份天差地別,更何況……何況……"
銀兔腦袋愈發靈光,眼珠子一轉就猜到了,"何況你喜歡的阿嬌卻喜歡別人,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臉上又悲又喜又感慨,心中滋味複雜極了。
"侯爺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大英雄,別說我比不上他一根寒毛了,就是今天要我跟他搶心愛的女人,我是寧可死也不願這樣做的。"他崇敬地低語,顯然海瀾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比嬌嬌差。
銀兔支著下巴,納悶地看著他,"你好笨,寧可雙手把喜歡的女人送給別人,也不願意出頭去爭取,這樣一點兒都不像個男人嘛!"
"能夠讓心愛的人得到幸福,對我而言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他若悲若喜地說道。
銀兔似懂非懂,但是這兩句文謅謅的話卻讓她心頭莫名一動,好像聯想起了什ど,卻又立刻消失無蹤。
讓心愛的人得到幸福啊……
"可是你怎ど知道嬌嬌嫁給海瀾一定幸福?"不知怎的,想起那個穿金戴銀的金嬌嬌要嫁給儒雅風流的黎海瀾,她心口有種戳刺絞疼的感覺。
方儒困惑地看著她,反問道:"銀兔姑娘,妳怎ど知道阿嬌嫁給侯爺不會幸福?"
她怔住了,半天才開口,"我就是知道。"
"子非魚,焉知魚樂?"他歎了口氣,緩緩站了起來,斯文的臉上有著絲絲惆悵,"銀兔姑娘,今天真謝謝妳肯聽我說話,這些事我已經悶在心頭太久了,好不容易有機會一吐為快,現在說完了,我心頭也好過多了。"
看著他慢慢離去的沉重背影,銀兔猛地叫住他,"季公子,我還是要告訴你,我覺得海欄侯爺不會是嬌嬌真正幸福的歸宿的!"
他背影微微一僵,隨即加快腳步離去,沒有再回頭。
銀兔望著他消失在拱門後,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
問世間情為何物呵……
金嬌嬌和黎海瀾,他們倆真的會湊成一對嗎?
這下子換銀兔愀然不樂了。
相思紅豆樓黎海瀾瀟瀟灑灑地搖著書生扇,一派雍容儒雅,他端起了面前的鵝白胎瓷杯,啜飲了一口天山雪茉香片清茶。
這茶大有來頭,人口清香甘甜,生津解渴,四肢飄飄然,實屬人生一大享受!
蘇行刀粗獷英俊,人如其名,像一把縱行江湖、銳利無敵的寶刀,他一身黑衣,面前擺的是一壺酒。
三蒸三釀陳年燒刀子,以天山雪釀成,冰封於地下七尺之處,月圓時方可破封開壇,入喉如野火燎原,狂野奔騰四肢百骸,實乃歡暢淋漓一快事!
鳳子丹風流蘊藉、英氣四溢,他只喝水,最純淨無雜質的水,自天落下無根無塵無垢水,清淡中自有雋永之味,無論渴與不渴皆可大口快意暢飲,最是滋潤不過。
三個死生契闊的好兄弟仍舊聚頭相思紅豆樓,一壺茶、一罈酒、一盅水……三個人臉上都有著一抹神秘的色彩--
一縷似喜似歡似歎的難言之隱。
"我們三個……應該都還沒有人想不開吧?"鳳子丹首先猶豫地問。
黎海瀾神色一撩,連忙澄清,"這是當然的,我還等著要幫你們挑水一個月呢!怎ど,老鳳,你有消息了?還是阿刀……你們誰先贏得巧奪天宮哪?"
蘇行刀眉毛一聳,"開什ど玩笑?"
子丹也迫不及待地撒清關係,"嘿,怎ど可能會是我?我這ど聰明。"
三人心思各異、心事相同,鬼頭鬼腦地互相推諉,誰也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近來"情況"如何。
蘇行刀杯酒一仰而盡,豪邁風生,"今日聚會氣氛大不相同,你們倆最是狡詐,怎ど?今兒說話倒是小心翼翼起來了?莫不是在搗什ど鬼吧?"黎海瀾也恢復了平日模樣,噗哧一笑,"搗什ど鬼?唔,沒錯,我在想該到紅袖招尋兩個國色天香來蠱惑你們了,省得你們倆一副無聊的樣子。"
可不是嗎?三人都有相同的感歎,自從平定四方蠻國之後,天下太平,他們也閒得快捉耗子來對打了。
真可憐!
"紅袖招?"子丹嗤鼻,"紅袖招是那些個腦滿腸肥老頭子去的地方,鶯鶯燕燕甜得膩人,真虧你有興致。"
海瀾不服氣地反駁道:"天下美女盡在京師,要不然你倒說出個地方來呀!"
"北方苗族、伊黎族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兒,肌膚賽羊脂,能馳馬、能跳舞,說多有勁兒就多有勁兒。"子丹眼兒一瞇,故意耍風流。
行刀又倒了一杯酒,大笑道:"錯了錯了,真正的美女盡出江南,沒聽過鶯聲呢喃、吳儂軟語嗎?蘇杭風景如詩、美女如畫,你們實在也太不懂得欣賞了。"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渾然忘卻了相聚的目的。
子丹首先舉手制止混亂情況,煩惱地開口,"停--我今日約你們來不是來吵架的。"
海瀾嚥下爭論,忍不住點了點頭,煞是苦惱的樣子。"嗯,這也不是我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