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你要躲在暗處裡經營,而不正大光明的和紫冠府一較高下?」他實在是不懂她為何做個生意要這麼躲躲藏藏。
「因為我知道這些年來,有個名叫步千歲的人,他一直很想找到我這名對手,並且想扳倒我好獨佔金陵城的生意。」她伸指輕彈他的額際,「我這個人,是很討厭硬碰硬的,所以就乾脆隱姓埋名開妓院來掩人耳目,躲在暗地裡吸金總比被你打下來得好。」她哪有那麼笨?身份要是一曝光,那她早被他當成靶子來對付了。
步千歲的胸坎裡頓時有種悶悶的感覺。
他就在想,怎麼他在金陵城混了這麼多年,就從沒見過這一號生意上的對手?原來她就是躲在暗地裡,操控著其它商府來對抗財大勢大的紫冠府,以免紫冠府壟斷整座金陵生意的人,他老早就想把這個愛跟他們搶生意的人揪出來較量一番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找到她,而她還是個家道中落的過氣千金?
世事難料,也太出人意表了。
「以你所接的生意數量來看,」他自嘴邊擠出一抹僵笑,「姑娘,你是個一年便可賺進天價的女富商。」單單她手中就有紫冠府在金陵大半的商號總帳冊,而且她一人幾乎包攪了大半金陵城的交易動向。
扶蘇好笑地挑眉反問:「不然你以為單憑一家入不敷出的妓院,我能維生嗎?」若是沒有本錢,她要怎麼養活她自己和一家子的人?
「既然你本身就夠神通廣大了,又何必強迫我留在這裡幫你整頓這家妓院?」這是他最為光火的一點,也最無法接受的一件事。
她吐吐巧舌,「日子過得太無聊羅。」
「無聊?」他的青筋開始直跳。
她睨他一眼,笑得既邪惡又陰險,完全不再掩藏本色。
「難得見到名聲響叮噹的步家三少落難至此,不把你留下來,我會很寂寞的,就算是整整你也好,反正打發日子嘛。」每天埋在帳冊和算盤裡,這種日子過久了也是很索然無味的,有步千歲在多好啊,他實在是很能調劑她的身心。
步千歲聽了立即推桌站起,毫不考慮地走出她的房門,疾步地走下樓,直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要走出這道大門,是很需要勇氣的喔。」扶蘇跟在他的身後,在他一手沾上門把時,涼涼的在他身後提醒。
步千歲沒理會她,負氣的一把拉開大門門扉。
「誰知道你這一出去,會被什麼樣的女人給逮著?」扶蘇倚在門邊,興味盎然地盯著外頭人來人往的街道。
他正要出去的身影停頓了一下,想起了那張懸賞單上寫的那一長串的通緝兼徵婚的字眼,他要跨出去的腳步,就不禁有些退縮,但再想到自己被她耍著玩那麼久了,他的胸口就是有股嚥不下的嘔氣。
她又有模有樣地撫著芳頰悄聲歎息,「唉,逮著你的女人可走運了,不但可以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而且還可以有個不甘不願被綁死一生,但卻羨煞眾女的瀟灑新郎官。」
已經朝外踏出一步的步千歲,腳步霎時停止不動,整個人僵硬地維持著止頓的姿勢,一滴冷汗,悄悄滑下他的面頰。
扶蘇抬起白淨的玉手,張開菱似的小嘴朝玉白的指尖呵著氣,又狀似漫不經心地繼續在他身後自言自語。
「聽說最愛毒打親弟弟的步關之,因為你的逃家可是氣壞了。」幽幽輕歎又傳至他的耳底,「就不知道你一旦被逮回紫冠府,會不會被他剝層皮下來?」
步千歲隨即閃回屋內。
「怎麼,突然又反悔了?」她眼眉帶笑地凝睞著他滿頭大汗,又臉色鐵青的模樣。
他氣悶地朝她大吼,「你一直在我後頭咕咕噥噥的威脅加恐嚇,我哪還有勇氣走出去?」缺德的女人!明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麼,還一直在他的耳邊吹涼風!
「那你還要不要走?」她如沐春風地微笑,一邊輕敲著大門問他。
他又惱又氣,直瞪著這個看起來那麼純真,卻又那麼狠的女人,一逕地苦撐著自己怎ど拉也拉不下來的自尊。
「別死撐著臉皮了。」扶蘇白他一眼,揚掌用力拍向他的胸膛,「何不爽快一點承認,你沒有勇氣走,也不想在被我氣得滿肚火氣,卻又不能扳回來的時候走。」
步千歲緊咬著牙,「我該謝謝你給我台階下嗎?」
「不用客氣。」她落落大方地頷首,順便幫他把那道大門給關上。
原來,陰溝長的就是這樣。
生平首次陰溝裡翻船的步千歲,揉揉眼睛重新打量這間他之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的妓院,在心底重新對它改觀,更對這個長袖善舞的女主人,徹徹底底的翻新印象。
扶蘇是個大善人?沒錯。
她是個陰險狡儈的奸商?沒錯。
他是不是碰上了個千面人?一點也沒錯!
此時此刻,步千歲弄清了先前所有累積在他心頭的疑惑,但他卻非常後悔為什麼要去找出答案來,讓自己又嘔又氣得壽命可能會因此而縮短一半。
扶蘇在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時,笑顏如花地走至他的面前。
「你。」她刻意拉長了甜蜜的嗓音,「有沒有很後悔那晚爬錯樹而爬到我這來?」
「非常後悔。」有那麼多樹他不爬,為什麼偏偏要爬那棵樹?改天他要砍了它!
「記得下次在逃難時,最好別亂敲人家的窗子。」她伸手拍拍他氣得疾速起伏的胸膛,對他投以一記秋波,「就算要敲,也先打聽清楚裡頭住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我已經學到一次非常寶貴的教訓。」
扶蘇一手輕敲著桌面,不滿地看著已經對她生悶氣整整三天,被迫請來她房裡的步千歲,坐在她對面的椅上喝茶嗑瓜子,臉上掛著一副曳得二五八萬的模樣,並還故意蹺高了腳一抖一抖地抖聳著腳跟。
什麼步三爺嘛,這副德行,說他是步流氓還差不多。
打從他們兩個互相撕破臉之後,扶蘇就不再對他擺出迷糊溫柔的千金小姐樣,而他也再沒有出現過護花英雄的禮讓舉動,徹徹底底的槓上彼此皆又尖又刺的硬脾氣,然而就在冷戰三天過後,她好不容易才先拉下面子,想要跟他握手言和,沒想到他的姿態擺得比她還高,居然一進她的房門就劈頭先賞她一記閉門羹。
「你說。」她瞇細了美眸,「你不再幫我開妓院?」給他罷工罷了三天還不夠,他還敢跑來跟她說他不幹了?
「不幫。」步千歲揚高了下巴,「我不要再被你繼續耍著玩。」
扶蘇兩掌壓按在桌面,帶有威脅性的美聲壓得低低的。
「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以為攤了牌她就拿他沒辦法?
「不——幫。」男人是要講骨氣的。
「好,這是你自找的。」扶蘇兩手一拍,撩起裙擺走至窗邊,打開窗後就準備朝外吶喊。
他動作迅速地關上窗,「想做什麼?」
「趕盡殺絕,讓你後悔曾拒絕過我。」她要讓他再回去過那種又餓又要跑的日子,最後再被逮回紫冠府給步關之痛揍一頓,然後永遠再也不能踏出紫冠府一步。
「你。」步千歲努力壓下肚內的怒火,「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男人除了要講骨氣之外,也是要講風度的,好,再容忍她一次。
扶蘇根本就不給面子,「哼,不幫我就教他們追死你!」
「別開窗。」他馬上拉下臉皮,雙手合十地懺悔,「我幫,我幫就是了。」骨氣和風度有什麼用?那種又要餓又要跑的日子,比什麼都還來得可怕。
「還要不要跟我拗脾氣?」她得理不饒人地揪著他的衣領問。
步千歲硬繃著一張俊臉,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咕噥不清地在嘴裡暗自咒罵。
「罵我?」扶蘇揚高了柳眉,將他的衣領揪得更緊,「你是欠跑嗎?」皮在癢的男人,敢再偷罵她一句,她就將他踹出去讓他跑斷兩條腿。
「好啦。」他不甘願地自鼻尖哼口氣,「殷老大,我怕了你行不行?」嘖,好男不跟惡女鬥。
都是這個變臉像翻書的女人,一再地欺騙他純純的感情,一下子缺德,一下子柔情四溢,而在他們攤牌她的本性盡露後,她就完全變不回那個讓他心動的大美女了,現在的她,比他遇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還要來得陰險和凶悍。
唉,他好懷念以前春夏秋冬口中那個既善良又美麗的老闆,而那個會睡在他懷裡柔柔撒嬌的扶蘇,她又是上哪去了?
「我是找你來談和,可不是要你來這擺張臭臉給我看的。」扶蘇將他拖至椅上坐下,兩手叉著纖腰,要他搞清楚生氣的對象,「再說,你氣我有什麼用?要氣你也去氣那個整你的人。」
「整我的人不是你嗎?」他今天會在陰溝裡划船劃那麼久,沒志氣又沒節操的待在妓院裡,不就全是她害的?
她以潔白的指尖戳著他的眉心,「整你的人是步熙然,我又沒請你特地來爬我家的樹。」莫名其妙的男人,要發火也不火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