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她水靈的眸子滴溜溜地打轉著。
「我。」他就是那個很陰險的人。
第四章
「噩夢。」
步千歲自床上坐起,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對那每日都纏繞著他的夢境,深感頭痛。
近來,每夜只要他閉上眼,就會夢見春夏秋冬和武八郎那些困擾他的奇人。在他的夢境裡,總是飄繞著秋海糖走調的琵琶聲、春聯過於靠近他的恐怖臉龐、冬眠手中龐大得不知該怎麼整理的帳冊,武八郎端出來分不清是什麼食物的菜色,只要夢到夏威姨又開始翩翩起舞,他就會嚇得趕緊醒過來。
即使他已經對他們的職務重新做了調整,他們也漸漸開始適應了新職務,並且也做得不錯,只是頭一回見面時太過深刻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的腦海裡,害得他每夜都要作上噩夢一回,也讓他近來的睡眠情況變得狠差。
不過,他若想要貪得一夜好眠的話,只要想想扶蘇那張令人著迷的笑臉,他就可以睡得很舒服了。
「她又沒睡?」他轉首望著窗外,看著住在他對面的扶蘇,她房內的燈火和每夜一樣,在這三更半夜仍是瑩瑩明亮。
望著窗外的燈火,步千歲的心思不禁轉到扶蘇的身上去。
他還記得她那日心虛和陰險的笑意,不知為什麼,他對扶蘇有種笑裡藏刀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從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有,並且不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反而愈增愈多。
這些日子下來,他已經很清楚扶蘇的生活習性了,白日裡,她總是窩在屋裡睡覺,有時在他與春夏秋冬他們又吵起來時,她才會懶懶地揉著沒睡飽的眼睛走下來看一看,沒多久,她又會回到樓上繼續睡。然而一到了晚上,她就顯得精神奕奕,像只夜行動物似的,可是她依舊是窩在房裡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不管他在哪個時辰被噩夢嚇醒,他總能看到她房內的燈火依然溫暖而明亮,緩緩撫慰他被驚嚇的心房。
他一直很好奇,為何扶蘇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雖然這家妓院的生意本來就是差到門前冷落車馬稀的,也從沒有客人上門光顧過,可是她足不出戶的舉動也大怪了,每日將自己關在房裡,她不悶嗎?而她又究竟是在夜半里做些什麼?
而在這幢偌大的宅院裡,除了樓下的別院供春聯他們居住,住在本院二樓的,就只有他和扶蘇,但樓上仍有數間沒用的空房,任誰都不許進入,就連想打掃也不行,讓他更是好奇她空著那些房間是用來做什麼的。
「叩叩。」就在步千歲滿腹疑惑得不到個解釋時,冷不防地,自他的窗外傳來某種熟悉的聲響。
有人敲窗?
他穿上衣裳走至窗邊,將身子側躲在窗邊尋找敲窗的人,但透過光影,他卻發現被敲的窗子不是他的,而是扶蘇的。
在那株那夜他也曾爬過的大樹上,一個攀在樹上的男人,此刻正敲著扶蘇的窗子,讓滿腔護花熱血的步千歲,直接就聯想到扶蘇的安危,才想過去保護她時,卻看到她笑意盈盈地幫那個陌生男子打開窗,那名男子在扶蘇打開窗後,立即動作老練地爬進去。
慢著,慢著。
他剛剛看到的是什麼?
夜半有男人來敲她的窗,她不但不害怕,反而還笑臉迎人的把男人給請進屋裡去?
而那男人爬樹攀窗的動作,俐落得一氣呵成,像是曾這麼做過無數次似的。
步千歲還沒對這情景懷疑完,他馬上又發現,又有另外一個摸黑爬樹的男人也來敲扶蘇的窗,還在背上背了一袋厚重,以外形來看,有點像是書本的東西,並一如前例地,很快又被扶蘇開窗請進去。
嗯。事情很有趣。
步千歲唇邊噙著一抹笑,倚在窗畔靜看著她房內藉著燈火而映照出的人影,他壤心眼地轉了轉眼眸,伸手捉來外衣披上後,立即打開房門去找那個讓他既是著迷又深感興趣的扶蘇。
夜半被敲門,在過了很久後才來應門的扶蘇,小臉上帶點訝異又有著些許不滿的神情。
「這麼晚,找我有事?」她不解地看著這個早該睡覺卻不睡的男人。
步千歲並沒有回答,側身繞過她,逕自進入她的房裡左看右瞧。
「你在找什麼?」她跟在他的身後,隨著他的步伐在房內四處走著。
「客人。」真是奇了,剛才連連爬進來兩個男人,這會兒全都在她的房裡消失無蹤?
她是怎麼藏的?
「客人?」她一臉無辜的模樣,水眸眨呀眨的。
「那些來夜訪你的客人埃」不要對他擺出這種無辜的表情,他已經不吃她這套了。
「你太多心了。」扶蘇揚著皓腕要他看清別無他人的房裡,「這哪有什麼客人?」
他也跟著裝出一副傻樣,「這樣埃」既然她要裝,他也陪她一塊裝,就看誰先裝不下而露餡。
「好吧。」她忽然又放棄裝傻,對他吐出另一番供詞來,「剛才是有幾個來向我買繡品的男人來過。」
他高揚起劍眉,「繡品?」她這態度。變得也太快了吧?
「就這個。」她兩手捧來一幅幅已完成或是半完成,針功細緻的刺繡成品。
「你每日挑燈夜戰,就是為了做這個?」他的雙眼裡寫滿了深信不疑,還加上了一些疼惜她如此辛勞的愛憐。
「這間妓院收入這麼差,我若是不做點別的來維持,大家都要喝西北風了。」她撫著臉頰悠悠輕歎,「做這個雖然收入不多,但總能補貼家計,好歹也能換得幾兩銀子。」
步千歲笑意可掬地瞅著她的小臉。雖然她眼底下的黑眼圈和滿屋子的繡品都是真的,只是她說的話,不是真的,要是連這種小謊他都看不穿,他就別叫步千歲了。
他端坐在椅上,活像個相信她的說辭後,又求知若渴的人。
「那些來找你的人,他們為何不直接走大門進來?」他敢打賭,等一下會有更多精采的謊言,像滾雪球一樣地繼續滾出來。
扶蘇說得很理所當然,「這裡是妓院,誰好意思那樣直接走進來?」
「不好意思進來,就夜半爬窗?」果然,又一個謊言。
她的表情顯得也很為難,「礙於那些客人的名聲,我只好另辟小道,讓他們從那邊進來看繡品。」
他悄悄指正,「你漏了解釋他們會在夜半來買的原因。」說一個謊又要圓一個謊,她也真是辛苦。
「夜黑風高嘛,這樣比較不會有人看見。」扶蘇淡淡揮手而笑,坐在他身旁為他倒了杯茶,「喝杯暖茶吧,這幾天天冷,暖和了手腳後你再回去好好睡一常」
又不是在做什麼雞鳴狗盜的事,為何要怕人看見?步千歲決定不予採信。
不過。她的謊話好像已經因為沒事先準備好,而開始編得不太流暢了,加上她已經做出轉移他注意力的動作,且已說出聽來甚是體貼,但實際上卻是有意打住他的問話趕他出去的言語,他也不好繼續再窮追猛打下去。
好,暫時鳴金收兵,改日再戰。
「你的客人們都是男人嗎?」他伸了伸懶腰,裝作不經意的問。
「也不知道為什麼,來買我繡品的人都是男人。」她一手托著下額,對他笑得很迷人,「好湊巧是不是?」
他很配合的應和,「是啊,好巧喔。」
真的,不是他要懷疑,是她實在太可疑了,而他,會不會是碰上了一個高桿的千面人?
在這夜,步千歲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第二日清早,努力將腹中疑問累積著的步千歲,已經開始採取積極的行動來尋求答案。
首先,他所採取的行動就是先自那些已經跟他打成一片的員工身上,探聽一些他從未探問過的消息。
不跳舞改當保鏢的夏威姨,大清早就被他給拉來院子裡教她打拳,但在教夏威姨扎馬步時,他邊指正她的動作,邊開始對心中的疑問抽絲剝繭地找起線索,因為要對付扶蘇那號說謊家,他不能採取直接攻擊,他得先旁敲側擊的得到一些答案才好,針對她不能說謊的部分進攻。
「你知不知道扶蘇夜裡都在做些什麼?」他懶懶的問著,並伸手扶起夏威姨又再度垂下的手臂,不讓她偷懶馬虎。
「老闆說她要補貼開銷,所以就做些刺繡針線活。」蹲馬步蹲得很辛苦的夏威姨咬著牙硬撐。
「你相信她真的每晚都在刺繡?」步千歲讓她換了個姿勢,好讓她不那麼辛苦也較能順暢地發言。
「當然在刺繡呀,不然她還會做什麼?」她是深信不疑的站在扶蘇那邊的其中一員,「老闆很辛苦的,為了養活我們,她房裡的燈火,這些年來總是不到天明不會熄的。」
他笑得很假,「是嗎?」他可從未看過有哪個姑娘,會那麼熱中刺繡,可以繡到夜夜不寢。
夏威姨並沒有看懂他的笑意,揮汗如雨下地照著他的指導,一拳一拳地打著沙包鍛煉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