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揉眼睛,流露出與平日優雅貴氣不符的稚氣模樣,他在心中記下了這一幕,同時暗自慶幸自己在緊要關頭縮回了手,沒讓她發現什麼異常。
「刑大哥,你有沒哪裡覺得不舒服?還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擔心他讓暗器上所上的不知名藥物給傷了身體,她連聲地問著。
「還好。」暗自運了下氣之後,他回答她。
「真的嗎?」她還是一臉的擔心,怕他沒有吐實。
對於他這三日來的昏迷,單青鎮上的大夫沒人能說出個名堂來,除了拔掉他身上所中的暗器,替那些外傷做些治療外,對暗器上所上的特殊藥物一無所知的他們,就再也沒能做什麼了。
而她在這樣完全無知的情況下,就只能守著昏迷不醒的他,等著進一步的徵狀出現,好讓那些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大夫能診治出他的病情,可以對症下藥;再不然,就只能等著像現在這樣讓他自動清醒過來,好問問他的感覺,再決定該怎麼辦。
「我昏睡多久了?」看她擔憂的樣子,他反問道。
「足足有三天了。」她據實以告,但沒提及這三天來她有多擔心。
「三天?」沒想到自己竟錯過了整整三天的時光,他有些詫異,然後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一幕,這讓他擔心地看著她,深怕她受了他所不知道的傷害。「你沒事吧?那一天……」
「我沒事。」看他一恢復意識後最先問的,就是她的安危狀況,華清妍突然有點想哭了。
「怎麼了?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看她一臉泫然欲涕的表情,刑克雍有點急了。
「沒事,我是說真的!那一天你護住了我,代我中了辣手淫僧
的獨門暗器後,那惡人猖狂地放下幾句話就走了。我想也是因為他身上還帶傷的緣故吧,在不確定我有沒有被暗器射中的情況之下,他就走了,沒再進一步做些什麼。」
「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下意識地,刑克雍釋然輕道。
就是這出於無意識的話語,讓她更加想哭了。
「為什麼?」帶著濃濃的鼻音,她突然問了出口。
刑克雍略感困惑,不明白她的這句「為什麼」是在問什麼?
「為什麼要捨身救我?」想起他身上被暗器扎得坑坑疤疤的外傷,她再也忍不住,盈眶的熱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別哭,你千萬別哭啊!」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看著她的眼淚,想做點什麼又什麼也不能做的他,只覺得一顆心又急又痛的,那種莫名的、心慌意亂的感覺,讓他完全不知所措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失態,但她忍不住啊!那種良心上過意不去的愧疚感,加上看到他終於清醒過來的釋然,兩種濃烈的情緒衝擊著她,讓她無所適從,眼淚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來,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別哭啊!清……華姑娘。」一時心急,他險些脫口喊出她的閨名,幸好理智在最後一刻發揮作用,讓他改過來。
他的稱呼讓她的眼淚掉得更加厲害了。
華姑娘,華姑娘,一直就是這麼樣地生疏;她已經認識他們超過十多年了,為什麼他們對她還是那麼樣地見外呢?
她不是別人啊!拜兩家人從上一代便存在的濃厚情誼所賜,在她知道別人所不知道的,也就是他們兩個大總管的另一個身份之後,如同父親所叮囑的,一直以來,她就是真心地把他們兩人當闕傲陽的兄長,也就是一家人來看待,但他們呢?
華姑娘長、華姑娘短,自始至終的,就是華姑娘,即使她每見他們一次就糾正過一次,但一直沒什麼效果,她對他們來說,永遠就是華姑娘,那生疏見外的樣子,彷彿他們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似的……看著她靜靜垂淚的樣子,刑克雍直覺一顆心難受得緊。清了清喉嚨,他試圖想說點什麼。「華姑娘……」
「別再叫我華姑娘了!」已經覺得委屈了,他這一叫,讓她一時氣憤,再也忍不住地脫口而出。
「可是……」他顯得遲疑,對兩人身份上的鴻溝,怎麼也不敢妄想能跨越過。
她可是堂堂中都之女,而他,就算在九堂院中掌著權、有著一些的地位,但說穿了,他都只是蒙義父收養才得有今日的棄兒,即使做得再好,也是平民一個,又如能與千金之軀的她平起平坐?
「可是什麼?」他的遲疑讓她追問。「難道……難道我做人真這麼失敗嗎?對你跟商大哥而言,除了華家的女兒,我就什麼也不是了,是不是?」
不知她哪來這天大的誤解,刑克雍想開口解釋,但生性就是不善言辭的人,在他能想到該說的話前,她已經先說了。
「對你們而言,我這人真一丁點的好處都沒有,就那麼不值得你們相交理會的嗎?如果我沒了華家女兒的身份,是不是……」吸吸鼻子,她擦掉奪眶而出的眼淚。「是不是你們根本就不想理我?
而就是因為這樣,闕大哥才會另娶他人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事情絕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這一連串錯得離譜的推斷,他只能連用三個不是來表達他強烈否定的意圖。
「你還想騙我嗎?」
「我沒騙你。」
「才怪!你就是有,就是這樣看待我,所以才總是生疏地喊我華姑娘,無論我怎麼更正,你跟商大哥總是不肯改口……」
她的指控讓他有種有理說不清之歎,那種被誤解的感覺讓他心焦不已,直覺得氣血翻騰,像是有股強大的力量一直要淹沒他一般。
「既然我是不值得理會的人,那你又何必捨身救我,代我擋掉那些暗器呢?任我自生自滅不是好多了嗎?何必多此一舉地讓我心懷愧疚……」
刑克雍說不出話來,視線只能緊盯著那一張粉潤的唇瓣兒,聽著她吐露出一句句與事實不符的指控。
「我知道,因為我是華家的女兒,是不?為了不在爹爹面前交代不過去,所以你才那麼做,才會救……」突然之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的嘴被封住了,而且是用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
他封住她的嘴,用的竟然是……是……他的嘴?!
※※※
因為詫異,華清妍足足呆了有好一會兒,才恢復了思考及行為能力。
她猛地推開了刑克雍,整個人也因而不文雅地跌坐到了地上,然後睜著一雙烏亮的大眼睛,像是看見鬼一樣地看著他。
「你剛說的,全是不對的!我救你,是出於我的自願,那是因為我不願意你受到傷害……你能瞭解一個男人對著他渴望了一輩子的女人,卻又因身份的問題,絕望地忍受著不能碰她的苦嗎?」刑克雍聽到自己這麼說;他不想說出這些,但他管不住自己。「已經受著這樣的苦,你還能讓這男人什麼也不做的,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受到傷害嗎?」
他、他、他……他現在在說什麼啊?
維持著原姿勢,跌坐在地上的華清妍懷疑自己所聽到的,因為以她剛剛所聽到的,他似乎是……似乎是在……是在向她……腦子嚴重地打結,「示愛」那兩個字,她連想都沒辦法想,因為整句話所代表的意思對她來說,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喊你華姑娘,是唯一能時時提醒我,我們身份上的不同,好讓我對你死心的方法……」他說著,心口有一股熱在焚著他。
烏亮的大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看著眼前情感流露的男人,華清妍嚴重地懷疑起所有的一切。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事情很明顯;現在,要不是她在作夢,就是刑大哥中邪了……「之前,包括我在內,大家心裡一直是認同你為九堂院院首夫人的唯一人選,就算之後出了意外,傲陽娶了懷袖,你因此成了自由之身,但這有何用?你還是業郢中都的女兒,還是有著那麼樣尊貴的身份。而我呢?雖然是商業帝國九堂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總管,但再怎麼看,也頂多是布衣商人一個,而且還是身世不明、承蒙義父所救的孤兒一個,我有什麼資格來爭取、給予你幸福?」
這些話,一直一直壓抑在他的心中,從未讓人探及過;因為知道是奢想,所以他從不敢向任何人提及。而現在,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一回事,就是有一股衝動,想要找一個出口,抒發這一份不能見光的情感。
「刑大哥,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怎麼這樣看輕自己呢?你就是你,是無人可取代的,根本扯不上什麼身份問題。再說,要相守一生的人,重要的該是適不適合,而不是身份問題吧?」華清妍皺著眉,脫口而出。她說這話不是要暗示什麼,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表達眾生該是平等,以及她對感情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