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武信正半信半疑。
「啊啊,她好了啦,我要送她過去了,不講了,bye。」裝得好像有那麼一回事,武少磊連忙掛掉父親責難的電話。
她安靜地看著他自導自演,直到最後收起電話。
「抱歉抱歉,拿你當擋箭牌,讓你背黑鍋了。」他苦笑,一臉的尷尬。
「怎樣了?」她根本搞不清狀況。
「我爸打電話來催了,我看還是先送你過去交差好了。」無法看完全場,武少磊覺得痛苦,但也只能無奈。
她忽地沉默了,像是想到了什麼,由凝著的模樣看來,應該是滿嚴重的事。
「怎麼了?」武少磊當然察覺到她的異常。
「小磊……」遲疑了一下,知道自己悶著頭想一定沒有答案,她只得直接問他。「你救我、給我自由、帶我坐這麼久的飛機來美國,就只是……只是為了交差嗎?」
「這是什麼爛問題啊?」武少磊愣住。
她一臉受傷害的表情看著他。
這問題對她來說很重要,沒想到他竟然脫口就說那是「爛問題」?
「要交差,我隨便找個人送你來就好了,有必要自己送你來嗎?」他朝她的腦門上敲了一記,沒放嗆螃道,結結實實的敲了一下。
捂著直髮痛的頭,她努力思考他的話。
也對喔,他其實大可以委託別人看顧她,帶她來美國就好了,而他,別說是不用忍受台灣聒噪又不知所云的爛球評——這是他自己講的啦——甚至於他大可以直飛比賽現場,身歷其境的直接觀看這四年一度的盛大球賽。
「那……那就不是為了交差了。」她微笑,因為這發現,沒細究原因,但只要知道不是因為交差,那就讓她覺得心裡舒坦多了。
但想想又不對。
「如果不是為了交差,你為什麼這麼幫我,還親自送我來美國?」她有新的問題。
武少磊差一點點被問住,但這沒難倒他。
「如果不是我帶你來,你跟其他人來,會安心嗎?能不害怕嗎?」他反問她。
她點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他能唬得住她,卻騙不了自己,忍不住自問著:是啊!他幹麼要這樣事必躬親啊?
在最初的約定中,只說了要他把她偷出來,又沒人規定他要攬下接下來的所有大小事,那他幹麼這麼賣力,捨棄他最愛的足球,大老遠陪著直飛美國……
「走了走了,再拖下去,等下我真要被剝皮了。」
他不願細想這問題,拉著地就走。
反正做都做了,現在再去細究原因,也太遲了吧?
於是他選擇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多想……
第八章
分隔二十五年的母女重逢,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感人,至少當其中一個躺在病榻上沉睡不醒時,這種狀況下,要感人好像也有一個限度。
苗清清躲在武少磊高大的身子後,小小的手緊握著他的,稍稍露出的小臉怯生生的,表情不太確定地看著床榻上閉目沉睡的婦人。
這就是……就是她的媽媽?
「她剛剛痛得受不了,打了止痛針,因為太累的關係睡著了。」就算覺得兩個年輕人十指交握的動作不太尋常,武信正也沒表現出來,只是朝兒子身後、一臉觀望的她解釋道。
「哦……」那種不真實的感覺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些天她精神好多了,不像之前,突然昏迷了幾天,我以為她就要撐不下去了,幸好現在沒事,只是每當她痛起來,看得真教人不忍心。」武信正直歎氣。
仔細聽著武信正的話,苗清清怔怔的看著那應該很親近,但實質上只讓她感到陌生的母親。
好半天,只聽見她喃道:「她……好瘦。」
「她病了,病痛纏身,自然養不胖。」武少磊將她從身後拉了出來,要她走近一點觀看。
她站近了一些,卻仍是緊貼在他身邊,雙手摟抱著他的臂膀……汲取由他身上傳來的安心感,靜靜地觀察病床上瘦弱蒼白的人。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視,睡了一會兒的關淑美幽幽醒來,一時間的恍惚讓她沒發現到病房中多出的人,她張開眼,直覺搜尋兒時的青梅竹馬……
「武哥……」
「覺得怎麼樣?好一點了沒?」武信正連忙過去扶她。
「這病……還不就是這樣子,止痛藥已經不太管用了,有時痛得我真想就這樣直接死去。」關淑美虛弱地輕歎。
「別胡說。」武信正輕斥她,不喜歡她說這種話,連忙轉移她的注意力,說道「你看看是誰來了?」
關淑美順他的話看去,發現床的另一邊竟然站著兩個陌生人,有些些的意外。
「這是……」
「記得嗎,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幫你把女兒找回來,清清,這是你的女兒,清清啊!」
武信正的話還沒說完,關淑美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清清……」她淚眼迷濛的看著女兒,離散二十五載的女兒,沒想到她盼了這麼多年,還是教地盼到了母女著逢的這一天。
看見她的淚,苗清清只覺慌亂,下意識的看向武少磊,尋求他的意見。
武少磊沒說話,只是伸手在她的手上輕捏了下,眼神示意,朝她輕輕的點了下頭,鼓勵她跨出認親的第一步。
她聽話,即使是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聽他的話,她慢慢的鬆開抱住他臂膀的雙手,雖然徬徨、雖然很不確定,仍是乖乖的往前跨一步,然後,一雙手讓病床上的人給緊緊握住。
「女兒,我的女兒啊……」握著那雙分隔二十五年的手,關淑美內心激動,當場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別哭,你別哭。」對著母親的眼淚,苗清情感到無措,她從沒遇過這樣的場面,她到底該怎麼辦呢?
武家父子雙雙上前,一人解決一個……
「淑美,別這樣,你會嚇到清清的。」武信正就實際面提醒青梅竹馬。
「清清,叫人啊。」武少磊提醒一臉無助的她。
母女倆的情緒著整,關淑美用意志力忍下了淚,苗清清則努力克服心中的不自在感。
「媽……媽媽。」好半天後,在關淑美的期待下,苗清清囁嚅的開口,母女之間二十五年的空白,讓她對這名詞感到很不能適應。
「清清,我的孩子。」眼淚默默的流下,可關淑美笑著,心滿意足的笑著。
彼此叫喚著,在相互淚眼迷濛的凝視之中,斷隔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被接連了起來。
這一回,她們重新來過,關淑美不再激動躁進,從問候開始,慢慢再延伸到各自這些年的生活,眼見他們母女倆總算進入了狀況,武家父子相互望了一眼,體貼的想給予她們獨處的空間,因此默不作聲的,雙雙離開了病房。
病房外,有四名身著黑色西裝的大漢等著,見到武信正,在他的示意下,默默的走到一邊去守著。
「人前人後都讓四個人跟著,你不累啊?」武少磊涼涼地問。
「這叫派頭。」武信正導正他的觀念。
「派頭?」武少磊險些啥到。
「我們武家,在道上的名號響叮噹,出門在外沒有一點派頭,是要讓人看笑話嗎?」武信正嗤他。
「隨便你,雖然我沒辦法忍受,但人是你在帶,只要你高興,覺得帶著四隻蟑螂跑來跑去不嫌礙事,那就繼續帶著吧!」崇尚自由的武少磊打心底感到不以為然,別說是要讓人跟前跟後,他光是想就覺得煩了。
「是嗎?沒辦法忍受?」武信正揚眉。「那清清呢?這陣子她跟前跟後的跟著你,我看你適應得很好嘛!」
武少磊險些被問住,但只是險些。
「要討論這個,不如談談你。」話鋒一繞,武少磊反問。「你跟你初戀情人是怎麼回事?舊情復燃?」
「你說什麼啊?」武信正白了兒子一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武少磊沒打算放過這話題,那種呵護備至跟毫不掩飾的關懷之意,剛剛他看得可清楚了。
「那只是對一個老朋友的關心,我不覺得哪裡過分了。」武信正自己說明。「我知道你不信,確實……不止是老朋友,我跟淑美的關係並不止於朋友,但並不是你想像的那一種。」
武少磊沒應聲,只是懷疑的看著他。
「就像你看見的,我跟她,感情很好,雖然多年不見,時間也沒有影響到我們的感情,因為那是兄妹一樣的手足之情,就像你對小綾一樣,即使你長年野在國外不肯回來,但只要提到或是見到這個妹妹,你心裡其實還是會關心、會在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武信正舉例。
「可是你說你們以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知道兒子要問什麼,武信正主動解釋過往。「我們從小就認識,可以說是一起玩到大、公認的青梅竹馬,但是那種感情與其要說是戀人,不如說是像親人一般的玩伴,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被看好的戀情,最後會跌破眾人眼鏡的不了了之,因為我們對彼此的感覺,並不像外人眼中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