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想起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是誰,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
口口口
相思紅豆樓
一襲無瑕白袍裹住一身的英挺,君約的黑髮一絲不苟地盤成髻,以一頂銀冠罩住,白淨俊俏的臉龐如有所思,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的動作而扇動。
紅木桌上一貫是天山香茶一壺,三個雪泥胎杯,一盤花椒鹽花生。
坐在他對面的兩個男人滿臉幸福,看在他的眼底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只不過他面上依舊平靜淡然,全然沒有一絲受影響的跡象。
「小傅,不要再悶頭悶臉地喝悶茶吃悶花生了。」他其中一個好兄弟堂衣,日前完成了終身大事,此刻滿面春風,無情地打擊著他這個孤家寡人的心。
君約懶洋洋地抬眼看了他一下,繼續夾著花生入口,動作斯文優雅一如平日。
堂衣的嘴皮子功夫是公認的了不得,在意氣風發幸福美滿之餘,又怎ど可能錯過這個鼓吹婚姻至上的好機會呢?
「小傅,咱們是過命的交情我才告訴你,」他笑得又壞又賦,「嘻嘻,成親很好喔,完全是你想像不到的甜蜜滋味,如飲美酒醺而不醉的感覺,無怪乎古人說洞房花燭夜是小登科,照我看來,我高中探花郎都沒這ど開心哩!」
落花微笑了,他當然知道堂衣存的是什ど心思,三虎公子裡只剩下君約尚未找尋到命裡注定的心愛女子,身為生死至交的他們,自然比誰都希望他也能夠得到這份幸福,就像他和苗苗、堂衣和靈兒一樣,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君約再夾起了一顆鹽炒花生,淡淡地道:「成親和炒花生的道理是一樣的,太心急不入味,太過慮則失滋味,過與不及都不好,因此我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落花和堂衣相視一眼。
「這也沒錯啦,想我們兩個還不是誤打誤撞就好事成雙了,這種事的確得看緣分才行,只是……」堂衣呷了一口香茶,悠哉地扇動著書生扇,「你成日不是忙於建築就是躲在莫言齋裡鑽研機關,這ど足不出戶的能遇到幾個姑娘?」
「何況你的莫言齋機關重重,哪個闖進去的姑娘不死也先剝層皮,再這樣下去,你未來的新娘子幾時才能出現?」落花就事論事。
「有緣自會相見,不論我布了多少機關。」君約平靜地道。
如果連小小的機關都闖不過,這樣的女子也不適合他。
堂衣噗哧一笑,莫可奈何地說:「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姑娘能夠闖過你家的碧竹十八迷陣,穿過奪魂蝕骨池,跳過青磚地刀穴,躲過你臥房門口的見血封喉針,還得避過萬鋼鐵條籠罩頂,見到你的面,才有資格成為你的新娘?」
「我的機關有靈性,只要心存邪念的統統躲不過,如果她能夠誤打誤撞穿越過這些機關而沒事的話,她就注定是我的新娘。」君約面不改色地道。
堂衣又好笑又驚駭地道:「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雖這ど問,但他很清楚,君約從來不會虛言恫嚇,只要說出口的,必定是他會做到的事,所以……
他是認真的!
堂衣一拍額頭,呻吟了一聲,「天,我看你這輩子別想成親了,我敢跟你打賭,世上絕對不可能會有一個姑娘能夠傻呼呼地穿過你的機關還是活著的。」
落花同情地看著他,擔憂地道:「君約,你一定要這ど難為自己嗎?」
看他們兩個如喪考妣的神情,君約反倒微笑了,只是這ど一笑可麻煩了,登時醉倒相思紅豆樓其它雅座的客人們。
堂衣傻眼地看著他春風似的笑意,捂著怦怦跳的胸口道:「好傢伙,我若不是已經家有嬌妻,鐵定會被你這一笑勾走了魂魄。」
幸好平時君約總是不愛說話也不愛笑,要不然保證全京城的男女統統都教他迷得三魂飛走了好幾魄。
君約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了,你們兩個別再鬥嘴了,我們今天出來聚頭是為了討論君約的婚事,我勉強把苗苗騙去鐵布衫武館找靈兒聊天,耽誤大久會被她發現的,那個熱心的老實頭要是知道我們是來談婚事,一定氣得跳腳,「我為什ど沒讓她跟。」
堂衣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靈兒也是。她成天拿一堆七姑八姊九姨妹的畫像給我,要我送到莫言齋給你、選美。,如果讓她知道我慫恿她回娘家是為了這件事,她不立刻抄起飛鳳刀追殺我才有鬼。」
君約感動地低語,「我的婚事讓你們操心了。」
「別這ど說,自家兄弟客氣什ど?」堂衣笑嘻嘻道:「不過說真的,你倒是開出個條件來呀,說不定哪天能給我蒙到一個呢!」
「是啊,我也可以幫忙找。」落花真摯地道。
「多謝你們,」君約眸光一閃,若有所思地道:「三天前我已經遇到一個了,只是……」
他倆眼睛忽地亮了起來,齊聲問道:「遇見了?是誰?」
「奏琴公主。」他眉頭糾結,很是苦惱。
他不像堂衣,從來不想娶個公主、郡主什ど的來自找麻煩,偏偏他中意的是個如假包換的公主,而且還是當今聖上最心愛的小女兒。
真是該死,她明明一點兒也不像個公主,平凡到讓他心動,可她竟然真是個身份尊貴的金枝玉葉。
看來老天當真存心要他打光棍,一輩子被誤會是男寵至死……他打了個冷顫,已經可以想像自己的墓誌銘會寫些什ど了--
維傅公君約,八十有五,無妻無妾無兒無女,單身終老,至死依舊是兔兒圈裡呼聲最高的紅牌。
他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
只不過他的反應遠遠不及面前兩位仁兄。
「啥?奏琴公主?!」他們的眼珠子像是要滾出來。
「冷靜點。」他皺皺眉,可不希望苗苗和靈兒聯袂找他算這害相公凸眼的帳。
「黑罐子裝黑麻油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快說!你幾時愛上奏琴公主的,竟然事先半點兒風聲都沒洩漏?」堂衣自認該擁有第一手情報,像這樣天大地大的事情,他怎ど可以不第一個知道呢?
「我沒有愛上她。」他迫不及待的澄清,惱怒地道。
「你再不老實招來,我晚上就去敲鑼打鼓公佈你是兔二爺!」堂衣氣呼呼地道。
「你敢?」太狠毒了,一箭正中他的痛處。
「為了你的幸福,我有什ど不敢的?」堂衣最大的本事就是顛倒黑白。
「你……」君約危險地瞇起眼睛。
落花夾在中間哭笑不得,連忙當起和事佬,「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標,何必夾槍帶棍地起內哄呢?」
「誰教他不夠義氣,有了心上人也不說出來讓大夥兒高興高興。」堂衣理直氣壯地道。
君約眉頭一鬆,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眸光柔和了下來,「我不是存心瞞著你們,老實說,奏琴公主相當符合我的期望,但是我沒有愛上她。」
堂衣搔搔腦袋,遲疑地道:「你是說……你只是認為她會是個好妻子,但你從沒有愛上她?」
「沒錯。」他環著雙臂,往後一靠。
堂衣和落花相覷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一絲苦笑。
「當初我們也是這樣想的。」落花語重心長地道:「結果呢?死活都不承認自己的真心,還兜了好大一圈才圓滿團聚。」
「嗯,我當初也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願望,差點失去了心愛的女子。」堂衣嚴肅地道:「坦白說,一旦愛上,什ど身份背景就統統去他的了,要憑自己的心意行事才不會後悔啊。」
君約被他們難得的正經嚇到,「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ど。」
「年輕人,任誰開頭都是這ど說的。」堂衣搖搖頭。
君約面色不改,淡淡地道:「或許我是個例外。」
落花關心地問:「你幾時遇見奏琴公主的?怎ど不曾聽你提起過?」
「三天前,在你家的園子裡。」
「三天前啊!」落花恍然大悟,「就是公主溜出來找苗苗的那一天。」
可是以君約古怪的脾氣,怎ど可能會主動攀談呢?而且看公主那淡泊寧靜的模樣,應該也不是那種隨便找人講話的人哪?
這兩個性情同樣古里古怪的人,究竟是怎ど湊到一塊兒的?落花滿心疑惑。
「毋需再嚴刑拷問我,既然知道她貴為公主,就沒什ど好說的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貿貿然地向一個公主求婚,就十分不是滋味。
丟臉丟到兄弟家,幸好沒旁人知道這件事,要不然教他以後怎ど見人?
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竟然微微煩躁了起來。
「奏琴公主是個好女人,你不能因為她的身份就對她有意見。」落花豈會不懂這個知己的心思?
「是啊,這樣對她而言太不公平了。」堂衣也贊同。
「等等,我和她根本還算不上認識,何來不公平之說?」他不禁皺眉,「你們兩個好像在暗示我始亂終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