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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痕

  震玉訝然地望進他那雙平靜的眼裡,「你……真的是神?」

  他咧齒一笑,「如假包換。」

  「那你為何不能救他?」既是擁有神力的神,他連人都能救了,為何不能救區區一隻鬼?

  「你沒聽說過,神鬼是天敵,也是宿仇之別?」藏冬在向她解釋時,忙碌地轉過她的身子,替在背後挨了數棍的她,隔著衣裳再度療起傷來。

  「你與他是敵?」感覺一身痛感較為消失後,她的神智也清醒了點。

  「不,我跟他無怨無仇,只是礙於身份,我的神力幫不了他,反而只會害了他而已。」要不是礙著他的神格神命,不然他這只真山神、假山鬼,老早就收留一大堆孤魂野鬼了。

  「那……」震玉越想越是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那個人為何要將我們帶來這?」這個男人又不能救殞星,那個穿青鞋的男子,命那匹馬兒將他們載來這有何用?

  「那個人?」他歪著眉想了想,「燕吹笛?」

  「我不知他是誰。」那時她連對方的長相都看不清楚,只知道殞星似是與他熟識。

  「就是那小子沒錯……」掐指一算,已經猜到兇手的藏冬,越想越是不平,越想越是不甘願,「真是,那小子老愛把爛攤子扔來給我收……」以往那小子把妖啊、獸啦那類的東西,全都往他這丟那倒也罷了,這回居然還扔來了一人一鬼?給他找麻煩啊?

  感覺身子舒坦多了,背後的傷口也較不疼了,她忍不住回頭問。

  「可以了嗎?」雖說他這是治傷之為,並不是有意要輕薄她,但她還是不習慣與殞星以外的男人接觸。

  「差不多了,不過你要還多歇息幾日……」他連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她又下了榻窩回殞星的身旁,「你在做什麼?」

  「陪他。」她打濕了綾巾,在殞星狀似痛苦的臉龐上,輕柔地拭去顆顆汗珠。

  藏冬掛下了一張大大的苦瓜臉,以為她還是防他防得緊。

  「我不都說我不會刻意害他嗎?還是我就長得一副讓人難以相信的臉?」為什麼燕家小子長得一副小人臉就有人信,而他這一副仙貌飄飄的模樣,卻是讓人信不得?

  震玉輕搖螓首,「我只是想待在他的身邊。」

  此刻在她的心房裡,裡裡外外,全是塞滿了殞星,他的所作所為,他救她、護她之恩,她不知該何以為報,也明白她拿什麼也償還不了這份恩情,因此現在她所能做的,就是待在他的身旁,哪怕是不能減輕他的苦痛,只要能待在他的身畔看著他也好,她也不想離開他一步,她不想,再度失去一個親人。

  是的,自他將她從丞相府後門拉走後,她就一直把他當成世上惟一會關心她的親人來看待了,自他不得已地把他的唇,親膩地貼上她的唇上後,她就將他視為此生再也沒有像他能夠這般親近自己的人了,她捨不得離開他。

  「好吧。」藏冬的眼中藏著一份複雜的神色,末了,朝她擺擺手,「你就看著他,晚點,我再把你們該喝的湯藥端進來。」

  她誠懇地向他頷首,「謝謝。」

  門扇一合,房內又只剩他們倆,外頭黃昏的夕照,將滿屋映染得紅艷似金,屋內簡單的擺設,也都染上了層淡淡均亮的霞光,震玉將身子緊挨著渾身冰冷的殞星,低首看著他緊閉的眼簾。

  他好不好?身子還受得住嗎?穿透窗欞的夕照不能照出她想知道的答案,她蜷縮地挨在他的身畔躺下,拉來他的一手,與他掌指緊密交握,企圖把自己的溫暖,透過密密貼合的掌心渡繼給一身寒意的他,並用以借此掩飾自己此時的害怕。

  她怕,他再不會睜開眼了,如果今日她有照他的話,乖乖留在廟內等他,而不是想趁著祭天之日前去行刺翟慶,那麼他也不會為了護她而受了那麼重的傷……

  不,或許他的傷並不是全因她所致,但她忘不了,他在人群中緊緊摟著她,奮力拚搏的模樣,那時的他,只是想救她逃出追殺而已,他還是和以往一樣,奮不顧身地救她。

  這份恩,這份情,怎麼還?

  她多麼想貼進他的心坎裡,問問他想要的是什麼、恨的是什麼、以及他的愛又是什麼?只要她能辦到,她都願去為他做、為他實現的,可是,他卻只是和她一樣,都把心事都掩藏在心底,讓它在無聲中,成為了一個秘密。

  「原諒我……」微弱的低吟,忽地自殞星的唇畔輕輕流曳而出。

  「你想說什麼?」震玉忙不迭地傾耳探向他,生怕漏聽了他的一字一句。

  然而,昏迷中的殞星,卻只是一味喃喃在嘴邊重複著同樣的話語。

  「原諒我,原諒我……」

  震玉緊鎖著黛眉,不捨地再次握緊了他的手。他到底做了什麼需要原諒的事?為何他要如此自責?

  他究竟,想起了什麼?

  ¢¢¢¢¢¢

  夢魅化為厲鬼,淒切猙獰的面孔,對他伸出一雙雙枯槁尖銳的手,爭先恐後地朝他探來,抓住他的衣角,扯住他的發,狠狠地啃噬著他的血肉、撕扯著他的髮膚……

  他只是,不語不動,靜靜任他們宰割。

  若是能讓他們消仇彌恨,他願意,他願意就這麼讓他們憤惡地處置或是吞噬下腹,只要他能夠,哪怕是火裡來水裡去、爬刀山落劍海,他也願為他們走一遭,可,他是真的無能為力,他只能就這麼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含恨帶仇的雙眼有如淬毒的箭一一射來,令他憾恨地垂下眼簾,而遭挖空的心房,也因此隱隱作痛。

  血光處處、幽魂搖搖的黃泉路上,眾人的仇恨鋪成了一地針氈,令他一腳一印都是痛,而他,就是這麼一路走過來。

  又渴又累,他這名一身罪孽、飄渺無歸處的陰魂,沒資格至孟婆亭喝下忘魂湯去投胎,他只能拖著沉痛的步伐,站在這由針山箭坡織城的鬼道上徘徊,悔恨地看著那些被他所害了的人們,一一離間陰間投胎重返人世去,身繫重罪的他,則被孤留在原地。

  直至有三日,鬼後暗緲將他招至忘魂殿去,讓他自前孽鏡中看看他在陽間時所犯下的每一椿罪。

  他所犯的第一罪,就是誤信朋友。

  翟慶,這名在南陽國中的新銳大將,他的同鄉舊友,與他一起求得功名的同僚,同時,也心機勃勃的投機者,是他廿多年來一直深深相信的好友,也是他推心置腹,願在沙場上把生命交付給對方的戰友。

  記得那一年,翟慶剛被南陽王拔擢至右僕射,而他則是名將軍,那時,他們南陽國不過是大漠裡的一個小國,中土自喻為中原之主的天朝,不時派兵攻打南陽國邊防,連年下來的烽火連天,南陽國已是元氣大傷。

  就在那年春日,天朝派人前來大漠裡談和,說是欲與南陽國永結秦晉之好,天朝的聖上願納南陽國的呼蘭公主為嬪妃,自此之後,兩國結為兄弟之邦,永不互犯。

  消息由天朝的使者帶來後,國內立即興起了兩派不同的意見,一是主和,一是不願犧牲呼蘭公主,也不願相信天朝之言。萬一天朝只是虛張聲勢,想趁南陽國不防之餘再度掀戰呢?可不求和,眼看著,南陽國百姓的苦日子,又不知得過到何時才能結束。

  在眾朝臣的商議下,最後,迫於連年的征戰,國力大衰與百姓生計凋零的窘況下,主張和親的聲浪在朝中大漲,擊敗堅持再戰的聲調,最終派遣出使者去回復天朝此意。

  他與翟慶,就是那兩名被派出的國使。

  其實,他也是主戰的一派,他並不願聽南陽王之命前來的,因為,他和翟慶一樣,在心底偷偷愛慕那素來高高在上的呼蘭公主已是多年。但翟慶並沒有像他一樣因私情而左右為難,在領了王命之後,翟慶很快地面見天朝派來的特使威武將軍,並代南陽王傳達了南陽國願意和親之意。

  待在天朝特使營中等待天朝響應的那些日子,時間很難挨。

  在心中,他捨不下呼蘭公主,但為家國大計著想,他又不得不捨下。其實他也明白,憑他一介武夫的身份,根本就無法高攀呼蘭公主,但,他總是做著夢,夢想著有朝一日,皇上會因他的戰功彪炳而願將呼蘭公主許配予他,可他還沒等到那一日的來臨,機會卻早已逝去了。

  於是,他夜夜飲酒借醉澆愁,想用苦酒一杯杯,告別他那還未開始就將結束的戀情,而與他一道來的翟慶,則代他處理許許多多身為特使該有事務,也因此,他一直不知道,翟慶在公事之外,還另做了些什麼事。

  直至有天夜裡,翟慶拿來了天朝頗富盛名的美酒,讓他喝得微醺之餘,悄聲在他耳邊道出了一件他做夢也沒想過的事,一件,他渴望已久的機會。

  天朝的聖上,實際上並無意與南陽國聯姻,和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天朝的確是如南陽國中的反對派所言,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消滅南陽國。而會找上他,是因他是南陽國出戰天朝的主力戰將,只要能夠收服他,那就等於是收服了半個南陽國的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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