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妹,這絕對不是你的問題。」佟道隆正色說道。
「不是我的問題?那……會是誰的問題呢?」凝望著前方的大海,袁羚光娟秀的臉上難掩落寞。「我們認識快十年了,如果我有那麼一絲絲的好,他也總該看見的,是不是?可是,他就是拿我當妹妹看,一直一直就是……」
她不想哭的,因為那太沒志氣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不聽話的掉了下來。
「別這樣。」很少有機會看見女人的眼淚,他慌了。
「我沒事的。」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她用手背擦去不小心掉落的眼淚,殊不知她這故作堅強的樣子更讓人覺得心疼。
佟道隆順應本能的將她拉入他懷中。
「想哭就哭吧。」如今提供一個讓她發洩的胸膛是他僅能做的。
在他的懷中,她本想忍住淚的,畢竟她是袁羚光,是一個不習慣將心裡的想法跟真實情緒表達出來的人,即使這人是最近除了「他」之外,跟她最親近的人。
但對著他的體貼、想起他平日的好……最後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的紛紛掉落。
這男人為她烘焙點心、教她英文、陪她加班、帶她來濱海公路看夜景,甚至提供一個溫暖的胸膛……她多希望做這些事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的人!雖然她的心許久前就已經交給了「他」,但她還是有感覺的,她如何能不感覺出眼前這人的付出、這人的努力,又如何能完全不受感動?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他」呢?
「別哭,你別哭……」佟道隆笨拙的拍撫著她的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總會有人看見你的美、你的好,繼而欣賞你的美、你的好,只是……只是你的注意力在別的地方,沒發現而已。」
她知道,他說的人是自己;而他也知道,她會明白他說的是他自己。當場,氣氛又靜滯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再次擦去眼淚,對著他的胸膛,她說了──「佟大哥,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如果她愛上的是他的話,那麼,一切都會很美好吧?
「我也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他也說。
「如果我能愛上你的話,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她自言自語般的低喃。
「既然是件幸福的事,你可以試著去做啊!」鼓起勇氣,他終於說了。
如果對象是她的話,那他會願意結婚的。
一個風趣、知性、朋友般談得來的另一半,這一直是他所想要的,而她,正完全符合他的希冀。之前在秋竇的時候,她就讓他有這樣的感覺了,而這一陣子的相處,更讓他有此認定。
如果可以,他會緊緊把握住能跟她在一起的機會──即使有點乘人之危的嫌疑。
聽了他突如其來的建議,咬著下唇,她不語。
「我知道,感情這種事是很難控制的,要你一時之間將放出去的感情收回絕對是件不容易的事。我也知道我現在說這些不太恰當,甚至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請』你……」他加強語氣強調著,「不否請你好好的考慮一下呢?」
他連她的感覺都顧慮到了,這細心又體貼的男人呵……袁尊光又想哭了。
「你該去找個更適合你的人,我不值得你費這番心思的。」忍下感動,她說。
「這沒有什麼值不值得,而是『想不想』的問題。只有你讓我有這樣的感覺、只有你讓我有安定下來的打算。這樣算適合還是不適合?」活到這把年紀,他還是第一次討論這些問題;雖沒有動人的言詞,但真誠是毋庸置疑的。
「不行,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她理智的拒絕了。
當她的心還懸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的時候,她沒資格跟他談這些的。
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值得一個全心全意對他的女人,少了心的她又怎能因為自身的問題而投入他的懷抱,尋求他提供的慰藉?這對他太不公平了,她不能這樣自私。
「公不公平,應該是由我來斷定吧?」他反駁她。「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公平,我只覺得,時間會改變並證明一切。」
他有信心,她的心最後會歸屬到最適合她的地方。
對他的信心答不上話,她又沉默了。
「我不逼你,你可以慢慢想。但答應我,你會想這件事,然後,給我一個答案,好嗎?」他想爭取她,但不想在這時候造成她的負擔。
遲疑了一會兒,最後,她做下了決定──她搖頭。
佟道隆神色一黯,他沒想到,她竟一點機會也不給他,這麼快就拒絕了他。
猶豫了一下,雖然覺得難以啟齒,但她還是小小聲的說了,「如果……你願意給我時間去改變的話,我想,我會試著讓自己愛上你的。」
是該抽離那永無翻身之地的疑戀泥淖了,雖然不知道會怎麼樣,但她得讓自己走出第一步。她相信他的好、他的真會讓她逐步忘卻那份痛。
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前一秒還覺得沮喪的佟道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反悔的話……」看他的樣子,害怕自己說錯話的她顯得侷促不安。
「沒有!沒有!我沒有反悔……我願意,我太願意了……你可不能反悔喔!」
過多的喜悅使得連佟道隆這般穩重的人都開始語無倫次。
看著他高興的樣子,剛做下重大決定的袁羚光心中百感交集。
這樣的選擇是對的吧?
已經十年了,她蹉跎了這些年的光陰去默默的愛著一個人。她已經二十八歲了,沒有另一個十年可以讓她再這樣耗下去,尤其是這個人已經要是別人的了,她沒有再欺騙自己的藉口……她做了十年的夢也該醒了。
知道很不容易,但她相信自己能做到的。或者要很久很久,但不論要花多久的時間,她都會努力將遺落已久的心慢慢的拾回來。之後,她不要再愛得那麼累、那麼辛苦了,她會學著去愛一個正愛著她的人,去愛眼前一直很用心待她的男人。
有像他這樣體貼又窩心的情人,她的人生會比之前要幸福十倍不止吧?
袁羚光一再這樣告訴自己,但只要一想到過去十年的堅持將完全推翻掉,她就忍不住想哭。
不行,她不能哭的!
抿著唇,她努力讓自己收起想哭的衝動。
好不容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一切都要變好了,她哭什麼呢?
芍,受什麼好哭的!
以後,再也沒有一廂情願的戀慕與守候了,她會有一個最完美的情人、最體貼的情人,一切都要變好了……但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眼淚就是止不住呢?
***
足以吵死人的電話鈴響了不下三分鐘了,即便再如何頑強、再如何打定主意不予理會,那一聲又一聲催命般的聲響實在不容人忽視。
扶著疼得半死的頭,高克典一面咒罵,一面將電話拿起來。
「喂?」他喂了一聲,之後的五分鐘,他拿著電話,就沒再說過一字半句了。
不是無言的抗議.只是那一頭的人不給他機會;在一連串洩洪般的急速解說中,他一句話也插不上。聽到後來,只覺得頭更痛的他乾脆將電話挪到一邊圖個耳根清淨──其實他是比較想掛電話的,但對方是一個滿常合作的雜誌社主管,也算得上是個朋友;上次任性的丟下工作跑回台灣,讓雜誌社差點開天窗,對這件事他一直沒機會致歉,現在要再掛電話的話,那實在是很失禮了。
「喂?小高?你還在不在?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終於,電話那頭的人發現了不對勁。
「什麼都別說了,我不幫『人』拍照的,尤其還是那些女明星的寫真集。」高克典一口回絕。
雖然他對雜誌社有虧欠感,但原則不可廢。
「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則,但必要的時候,原則是可以變通的麻!
我記得這句話還是你自己說的。」哇啦哇啦的聲音快速傳來,「幫幫忙,我原先請的攝影師他老婆動了胎氣,現在臨時要生了,我也不好在這時候用合約來逼著他照原行程出發是不是?可是再五個鐘頭,整個工作小組就要在機場集合出發了,這一時之間,我上哪兒再找人來拍呢?」
「這不關我的事。」高克典無動於衷。
「別這樣,小高,這次的拍攝公司砸了一大筆錢,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就當是幫幫我的忙吧。當然,我找你不是因為你剛好有簽證的關係,實在是眼前的人選中,我只信任你的技術。而且你也想想,前一陣子你放公司鴿子,搞得那一期雜誌差點開天窗,這些我都沒計較,還讓人想辦法補過去沒讓上頭知道,你就看在這件事的份上,幫我一次吧?」
聽完這一長串的疲勞轟炸,忍受腦中陣陣回音的高克典沉默著。
還沒掛電話,表示還有希望!
電話那頭的人連忙繼續發揮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以不斷翻新的說詞繼續說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