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這就去的她們。」常鈴音快樂地衝出去了。
「同樣是開朗,她就是沒有青露來得內斂,青露的氣質也好她許多。」樊老爺突然有感而發,忘了片刻前對太太的不滿,也忘了他們已經冷戰多年,幾乎沒有好好的聊一次天了。
青露?這個名字他最近常常提起,老頭似乎對這個女孩的感覺很好。樊夫人突生了不舒服。
「那個女孩比較適合御軍,也比較能替他分憂解勞。」他轉頭和顏悅色地對她笑著。
他笑容裡的欣賞,狠狠抽痛樊夫人的心。
「為什麼?」為了掩飾莫名的恨意,她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著。
「一種直覺罷了。」他溫和地咧大笑容,「我相信我欣賞的女孩,御軍應該會喜歡才對。」
「我可不這麼認為。」她冷了聲,優雅地放下杯子。「御軍的個性太過沉靜,正適合活躍的鈴音。」他喜歡的人她絕對反對。
「你……」她挑釁的表情惹怒了樊老爺。
「御軍三十三歲,也該娶老婆了。」她陰陰地凝著臉,靜待下文。
「青露會是個理想的對象。」樊老爺愛子心切地脫口而出。
這正是她要的引線。「我不贊成。」
「為什麼?」他不可思議地失聲問道。
「因為我不喜歡她。」樊夫人獨斷而得意地大笑。
「你根本沒見過她!」太荒謬了。
樊夫人淡漠地站了起來。「不用見到你喜歡的小女孩,我就能知道我不喜歡她,你信不信?」
「簡直是無理取鬧。」她竟然只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我不會讓你連御軍的婚姻也毀了,你這惡毒的女人。」
他失去控制的咒罵,鋒冷無情,像支抹了劇毒的箭簇,筆直射穿樊夫人高傲的心。
「我們等著看御軍聽誰的!」她冷言冷語,維持基本的尊顏調頭離開,滴滴鮮血淌出了心頭。
他不該會用那種字眼傷她,他氣昏了頭了。芷雲只是愛逞強,她的自尊心其實是不堪一擊的。樊老爺滿臉蕭索,為自己不慎失言懊喪起來。
難道他們會這樣鬥到百年過身,永無和好的一天嗎?
※ ※ ※
日正當中,綿延的蟬鳴此起彼落大歎著夏天的酷熱,聲聲知了……
佟青露心曠神怡地駕著車,沿著經緯著樊家小鎮的綠色隧道筆直前行,專心聆賞規律入耳的知了聲,差點錯過了樊氏農場。
原來樊氏農場離樊家有這麼一段大距離啊!她有些訝異地按指針轉進綠意盎然的蜿蜓小路。車行了十來分鐘,夾道的綠蔭豁然開朗,小路盡頭有片頂著天空的茵茵草原,壯闊地映入佟青露明眸大瞪的眼簾裡。
「呃,請問一下小哥,哪裡找得到老闆?」她怔仲了半晌,才搖下車窗,詢問半跪在農場外一名正在修補鐵絲網的年輕男子。
「找老闆有事嗎?」年輕男子放下鐵槌戒慎地問。又是來投懷送抱的,最近的女生很開放,老闆真有女人緣。
他怕她偷他們的牛羊還是馬去賣嗎?表情如此防備。
「我是邱嬸的外甥女。」佟青露輕抿著嘴唇,怕自己失禮笑了出來。
「哦,你是替老闆送飯來的。」他放下戒心,馬上泛出鄰家男孩的和善笑容。「老闆今天會在哪裡我不知道,你可能要自己進去找哦。」他指指後面那片寬闊的草原。
佟青露簡直是錯愕萬分地瞪著前方那片無止盡的綠。
「這裡沒有廣播器嗎?」她懷著一絲絲期盼地瞅著他。
「小姐,你是在開玩笑嗎?這麼大的地方沒廣播器怎麼行。」他簡直是匪夷所思了。
「我可以借用一下嗎?」佟青露興奮得差點手舞足蹈。
「可以啊!廣播器在職員辦公室。進大門後你走左邊,走了大概五分鐘以後會出現岔路。左邊岔路的盡頭會有一座小吊橋,右邊岔路通往小湖,走到岔路時你要拐往吊橋方向,沿著豬舍走……」
他們的辦公室可能遠在地球的那一端。不過從他雜亂無章的敘述裡,倒是肯定了樊氏農場的佔地遼闊並非訛傳或有心人士的吹捧。
「先生,你能不能試著想一想,你家老闆可能會在哪裡?」看他大汗淋漓描述得好辛苦,佟青露便會為自己不得不中斷他的話而內疚。
「這些天歐洲進來一批小馬,老闆可能在馬廄吧?」他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我看我直接去找你們老闆好了,謝謝。」佟青露搖上車窗,正要上路,卻見那名男子忽然朝她比畫著。她奇怪的再度搖下窗,探出頭。
「小姐,我們的停車場在那邊。」他指著農場旁邊的大空地,上面正停了好幾輛斑駁的大小貨車。
「我不能直接開進去嗎?」老天,要在這片綿延無際的草原找人,沒車等於沒腳,她會中暑的。「小哥,你能不能網開一面?」佟青露皺著臉合手哀求。阿姨要她來時,又沒告訴她這件事。
「抱歉哦,這是老闆規定的,只有他和工作人員才能開車進去。」她可憐的表情,勾起了年輕男子護花的同情心。
他的意思是無法放行了?佟青露膽怯地望著車外毒辣辣的陽光,感受到地上不斷升騰的熱氣,差點掉頭遁逃。
「馬廄離這裡會不會很遠?」想起她阿姨那種駭人的噸位和無比高亢的嗓門,她只好硬著頭皮上陣了。阿姨對樊御軍有種家臣似的忠貞,她若是知道她沒將飯送給樊御軍,不馬上趕她回台北才怪。
「不遠啦!」年輕男子丟給她一個放心的笑容。
「大概要走多久?」她沒料到這個,根本沒抹防曬油,農場上又好像連棵樹都沒有。她該慶幸出門前阿姨被她太涼快的短褲、露背上衣嚇著,臨時叫她換下來。佟青露瞪著身上洗白的及膝牛仔褲和粉綠色無袖上衣,頗感無奈。
「不用十分鐘啦,你可以放一百個心。」他黝黑的臉上堆滿誠實和欣賞。
好吧!既然這個樸實的青年這麼保證著,她也不用過分擔心了。佟青露向他道了聲謝,停好車後,按著指示走上右邊小徑。她在炎炎的大太陽底下,走不到五分鐘就汗流浹背、氣血通暢了。
他說的馬廄到底在哪裡?一路上不是牛就是羊,連個人影也看不到。佟青露熱得頭昏昏、腦脹脹,埋頭直走,沒有保護的雙臂隱隱泛紅。好不容易在二十多分鐘後,她喘吁吁地找到馬廄了,沒想到馬廄的工作人員既同情又可憐的指指東邊,告訴她樊御軍剛去了牧場的辦公室,害她差點放聲大哭。
「從這裡到那裡要多久?」她吞下喉嚨的硬塊,接過工作人員遞上的救命甘霖,「咕嚕、咕嚕」一飲而光。
「不用五分鐘,很快就到了。」工作人員安慰著。
「真的嗎?」她被熱氣熏紅的臉上滿是懷疑。「剛才門口那位先生也是告訴我從門口走到這兒來不到十分鐘,結果我走了二十幾分才到。」還教她放一百個心。
「沒錯啊!平常我們都以這些時間走到這兒的。」他困惑著。
佟青露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人家說謊,而是他們以自己的腳程在計算時間,難怪她有種上當的感覺。照這種腳程差距來看,她從馬廄走到辦公室豈不是要十分鐘以上了。老天爺!想到還有那麼一大段路要走,她的心裡不禁切切哀吟。
「你願意幫我把他的午餐送去嗎?」她抱著一線希望,嚶聲撒嬌。
「小姐,我是很想幫你這個忙,可惜中午正好輪到我值班。值班時除非發生特殊狀況,否則我們是不能擅離工作崗位的。」他抱歉地解釋,似乎為了不能為美女服務感到扼腕不已。
「沒關係,工作要緊。」佟青露哭喪著臉,從沒這麼痛恨過陽光。
放眼望去地勢陡峭,不似剛進來時那一大片草地平坦。這裡除了直升機以外,絕難有其他交通工具,她只能自力救助了。
提起彷彿千斤重的餐盒,佟青露冒著被烤焦的危險,恨恨地朝被階梯高高拱得半天高的辦公室走去。她一階階氣喘如牛地爬,馬不停蹄地加快腳步,不敢中場休息,一鼓作氣便往山頂沖。
她終於到了!一踏上平坦的山頂,氣喘如牛的佟青露突然發現自己順不過氣來,雙腿重得像鉛塊,眼前一片烏漆抹黑,金星亂舞,身子輕飄了起來,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知覺了
※ ※ ※
有人在幫她按摩肩膀,通體舒暢。她的額頭好涼,雙臂好涼,小腿好涼。北極到了。佟青露才快活地動了下睫毛,便聽到一聲低沉富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好一點了沒?」
這個聲音?!她驀然掀開眼皮,眼珠子滴溜轉,急著尋找聲音來源。
「是你啊!」一看到那個沉著的身影,她馬上失望地閉上眼睛。
「你期望是誰?」樊御軍輕淡地扳過她的身子,讓她背向著他,按摩她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