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夫人突然發現她真的寵壞他了。「子奕,「縱橫物流」是樊家租業,你若經營不好,讓御軍接手也無不可。」
「媽!」樊子奕忍無可忍地大叫。「連你也看不起我嗎?」
「媽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相信你絕對是個人才。」樊夫人放柔了表情。「只是御軍有生意手腕,媽希望你能多學學。再琢磨個幾年,你絕對不輸御軍。」子奕的交際手腕實在生嫩,光是同一家公司便被跳了兩次大金額的票款。唉!也算他時運不濟吧!
「我不要認輸。」樊子奕大吼。
會這麼喊便表示他已經輸了。「不認輸的代價,往往大得你承受不起。」樊夫人心有慼慼焉。
「我已經決定拋售「縱橫物流」百分之二十的股票,誰都不能阻止我。」縱使守不住「縱橫物流」,他也絕不要交給樊御軍。
樊夫人痛苦地看兒子僵直的步伐。當年她意氣用事,拉不下臉來認錯,結果造成了老頭的疏遠和御軍的痛苦,她絕不能讓子奕重蹈覆轍。
樊夫人舉步維艱地走向花房,站在金光閃耀的玻璃屋前躊躇不決。御軍明天才回來,此事刻不容緩,她唯有找老頭了。
樊老爺將已移株的仙客來放上架,才想移下另一株,便看到屋外那個落寞的身影。
「芷雲?」他驚喜地喚道。芷雲從不到花房,只因這是他的地方。
他臉上乍現的驚喜勾動了樊夫人的冰容,她一直以為她是不受歡迎的。
「進來,快點進來。」他疾疾步下梯子,不料太過心急腳踩了空,狠狠從梯子上跌了下來。
「老爺!」樊夫人見狀,心驚膽跳地衝進花房裡,衝出她封鎖已久的界線。「你沒事吧?」她紅著眼睛,為兩人多年來間斷的冷戰傷心難過。一切的戰火都是她為了引他注意而挑起的,老爺何辜?
「我沒事。人老了,手腳越來越不靈光。」他吃力地想爬起來,抬頭一見她眼中閃爍的淚光,不覺愕然了。芷雲在他面前哭了,那樣好強的性子居然也妥協了嗎?「你沒事吧?」他關心地瞧著她的愁容,兩人之間存在著生疏的客套。她現在真像他第一次見到的芷雲,那樣柔弱令人憐惜。唉,年輕時若懂得收斂脾氣哄哄芷雲,一切便都會不同了。
樊夫人遲疑地伸出手,扶起他。「被老爺嚇了一跳。」她露出靦腆的笑容,彷彿回到了最初。
「對不起。」他禮貌的道歉,一時難以適應兩人之間的和樂。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樊夫人怔忡了一會兒,突然噙著淚水說:「如果不是我固執得不肯拉下臉道歉,老爺也不會受這麼多年苦了。」他這麼一跌,跌出了她潛在內心的驚恐,再這麼鬥氣下去,她怕會帶著悔恨往生。
她的歉意,讓樊老爺頓悟到這是個全新的開始,以往的恩怨將會在這場和解中被遺忘,他也將會得回他的老伴。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從沒怪過你。」他堅定地握著她顫抖的手。「不要再彼此傷害了,我們的日子不多。」他誠懇地要求。「年輕時因為忙於事業,疏略了你的感受和寂寞,我很抱歉。你願不願意原諒我?」
「我會收斂脾氣的,對不起。」她點點頭,淚漣漣地倚進他懷裡。她很愛老爺,就因為太愛他了,又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才會無法忍受御軍;他們是如此的像。
「別哭了,讓孩子看到了,可會笑你的。」他拿出手帕幫她拭淚,眼眶也灼熱了起來。
「我不是故意要傷害御軍。他實在太像你了,我無法將我的愛表現出來,怕你一眼看穿我的感情,嘲笑我。」她感情潰堤地說。
「好了、好了,過去都過去了,提它也沒用。」他輕輕拭著她流不完的淚水。「想要補償他,就試著愛他好嗎?」
樊夫人反抗地抬起臉,「我一直是愛他的,老爺不可以冤枉我。」每當他指責她不愛御軍時,她的心就像刀在割。她想駁斥他,卻怕他發現她的偽裝,只好繼續以傷害御軍來打擊老爺;他年輕時除了事業,看起來似乎只在乎御軍。
「你就是這樣。」樊老爺容忍地笑笑。「心裡有話硬撐著不肯說出來,這點和御軍很像。」
他的話引起了她的愧疚。「我真的傷他很深對不對?」淚水又湧上眼眶,樊夫人為自己的所做所為羞愧,她愧為人母,沒盡到保護孩子的責任。「我無意如此,老爺,我真的很愛御軍,和愛子奕一樣的愛。他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為什麼要讓御軍以為我討厭他?」她泣不成聲。御軍幾次想接近她,恰巧都在老爺面前,為了不值錢的面子,她不得不驅離他。久而久之,她敏感的兒子越來越岑寂,離她越來越遠。慢慢的,他養成了拉開距離,拒絕別人接近的習慣。她把一切全看在眼底,苦在心底。
「別傷心了,現在還來得及挽回。」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真的嗎?」她抬起淚顏,啞聲輕問。
「過與不及都有補救的機會,只要我們肯把握。」既然她肯言和,便表示她會做一切的補償以挽回御軍的心。芷雲確實是愛御軍,結婚三十幾年來,這是她頭一次低頭認錯,並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哭泣。她一向是高傲的千金小姐,只會以大怒、大喜和大樂示人,大悲往往藏諸心底。
「我該怎麼做?」她迷惘地問。
「慢慢來,別急。」他微微一笑。「你不會無緣無故來花房吧?」
「不是。」樊夫人習慣地防備、自我保護,樊老爺的莞爾一笑讓她及時修正了她無形中揚頭的驕傲。「我一時改不過來。」她有些驚慌失措地擦著淚水。
「沒關係。」樊老爺寬容地笑著。既已卸下堅持,他便沒理由再覺得她的言詞犀利,愛是包容,他早已覺悟。
「老爺……子奕要賣他的股票。」她戰戰兢兢地說出來意,深怕兩人好不容易化解的僵局再度凝結。「當時堅持讓子奕接掌公司,是我意氣用事,我只是想讓老爺重視我的存在……」
「別慌。」他心平氣和地扶她坐下。
「你一定在怪我對不對?」事情果然被老爺料中,他一定會生氣。老爺很重視樊家祖業。
「御軍會解決的。」原來芷雲一切的爭吵都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他為什麼遲鈍的沒發現她的心事。「這麼說,你討厭青露也是因為我喜歡這孩子,不是因為你恨御軍或我?」
「愛恨是一體兩面的情緒。我在愛老爺的同時,也恨老爺不注意我。」她不好意思地撇開頭。「對不起,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舉止,大家都太縱容我了。」她突然望向樊老爺,頗為驚愕。「你一直阻止我寵子奕,就是因為他像我一樣寵不得嗎?」
「無論如何子奕都過得太順遂了,你就放手讓御軍去接掌公司。難道你看不出來御軍只想藉此激勵子奕改過,並不是真的對公司有興趣?」這孩子就是喜歡默不吭聲做事,讓人自個兒去體會他的用意。
「子奕會報復他的。」她相信他會,因為他像自己。
「你是指青露的事嗎?」子奕這次回來,他就留意到他對青露積極的態度非比尋常,像是懷著什麼目的而來。
「抱歉,是我要他回來纏著青露的。」樊夫人嚅囁著,幾乎不敢抬頭。「我以前好像沒做過一件好事。」她讓子奕回來纏著佟青露,等大局底定再拋棄她。當初她滿腦子只想贏,沒去考慮手段光不光明。現在想想,她太莽撞了。
樊老爺安慰地摟著她倏然垮下的肩膀。「青露不是能讓人牽著鼻子走的人,你以為她會喜歡子奕嗎?」
「子奕沒什麼不好。」下意識反駁後,樊夫人突然臉紅。「他是我兒子,我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她僵著聲音,表情卻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是你,你會選誰當你的終生伴侶?」把問題丟給她去抉擇,她就會明白他的話意了。
「御軍。」樊夫人毫不遲疑脫口而出後,愣住了。的確,以一個女人的立場來看,子奕太過輕浮,不能給予人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輕輕笑開。
「我不喜歡佟青露。」樊夫人換個方向挑剔,以先入為主的觀念直覺否定。一個女人太有男人緣絕不是好事。「鈴音說她喝起酒來醉態畢露,只有沒教養的女孩才會在大白天喝得爛醉如泥,讓人看笑話。再說以她的家世,她也的確配不上咱們御軍。」她鏗鏘有聲地堅持著。「關於這一點,我是絕不會退讓的。老爺不喜歡鈴音,我也覺得她年輕,太纏人。」
「芷雲……」樊老爺十分為難。她對青露的成見似乎很深。
「鈴音那邊我已經明白告訴她,也已經向她道了歉。」這些天她的輕浪行為,她實在看不過去了。鈴音積極過了火,自從她被佟青露的恫喝駭著後,幾乎是天天待在樊家,連御軍出國這段期間她也照來不誤。若不是適巧御軍打電回來說他將會帶鄭家小姐回來參加宴會,她還想不到好理由斥退鈴音。「御軍既然會帶那位鄭小姐回來,便表示他對人家有好感。依我看,是老爺一相情願,御軍對佟青露壓根兒沒半點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