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裳沾了墨不是更難看嗎?」他簡直對她的怪邏輯招架不住。
「白衣裳比較好洗啊,而且穿著的人也能謹慎些。」
「你倒是告訴我,有誰穿著白衣寫毛筆字的?」他拂了拂額前垂落的黑髮,似笑非笑。
「李白啊!」金兔想也不想的回答。
「啊?」
「還有……白居易啊,他們也都穿白衣寫字的吧!」
他突然很想口吐白沫,「李白……和白居易為什麼一定是穿白衣服寫毛筆字的?你倒是說說看原因。」
她搔了搔頭,「書生不都是穿得一身白,飄飄然像朵雲嗎?這樣才構得上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的氣質啊!」
行刀忍不住有些吃醋,「是子丹還是海瀾穿過飄飄然的白衣給你看過?在你的心目中就只有他們有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的氣質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子丹是誰?海瀾又是誰?」她抱著黑衣,納悶地瞅著他。
他滿肚子的酸醋愈發發酵,不是滋味地問道:「你倒是說說看,我們三個人裡面你最喜歡哪個?」
「哪三個?」她滿眼寫著茫然。
他氣惱她還在裝蒜,「就是鳳子丹、黎海瀾和我……你不要告訴我,你不認識他們……起碼認識一個吧?」
她自以為有點聽清楚了,點點頭,「嗯,認識一個。」
就是他呀!
「所以你喜歡我們其中哪一個?」他覺得信心和地位大受威脅。
金兔歎了口氣,看他一臉彆扭,只拿他當小孩子一樣地哄,「當然最喜歡你了。」
行刀瞬間被喜悅的浪潮捲到半空中,暈暈然地下不來,表情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嘴角卻忍不往往上揚。
「真的?」他胸口怦怦亂跳。
她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吧?怎麼臉紅成那樣?
「真的。」她摟緊了衣服,臨走前還不放心地瞅了他好幾眼。
直到她離開好半晌,行刀還兀自站在那兒樂陶陶的,眉眼間春情蕩漾。
至於幾天前立誓要把她帶回來「教訓」一番的決心,早就不知道被拋到哪一處納涼去了。
金兔用力地上搓下揉,竟是在一處小橋流水旁就洗起衣裳來了。
這幾天都是別的婢女姊姊來收衣服,所以她壓根不知道收了衣服要往哪兒洗去?眼看這侯府裡的園子好大好大,隨便哪一處都有綠林小湖的,不用來洗衣裳也挺浪費的。
正當她蹲在一旁認真地搓揉時,一個銀髮蒼蒼、精神極好的老人家踱了過來,身邊跟著的正是年紀四十出頭卻風韻猶存的江媽。
江媽是鎮南侯府多年的女婢了,以前跟著老夫人陪嫁過來,一眨眼,青春如花逝,歲月卻在她臉上留下慈藹的印記。
金兔住下的這些日子也摸清楚了,賈總管是個允文允武的了不起人物,專管府裡上下的安全與人事調度,而江媽就是料理這府裡家務的老管家了。
她和江媽是在幾天前打的照面,老好人江媽立刻吩咐繡工幫她裁製十數件夏衫,還讓人送了幾罈子的宮庭花素點給她吃。
她幾乎立刻喜歡上江媽--當然不全是食物的關係啦!
江媽眼尖,很快就瞥見她蹲在藍亭碧流前洗衣裳,她尷尬又著急地瞥了眼身旁的老爺,「呃,老爺,我可以解釋」
蘇老爺子溫柔地對她一笑,輕撫著下巴的短鬚低笑道:「這丫頭眼生得很,莫非就是你說的,行刀帶回來的其中一個姑娘?」
「是,她是金兔姑娘。」
「來者是客,怎麼讓她洗衣裳?」蘇老爺子看見金兔很努力地搓揉衣裳,又提起濕衣裳不滿意的大皺眉頭,一時忍俊不住,「這丫頭……很是可愛啊!」
蹲在精緻庭園特意引進的雅水前洗衣裳?他真服了她了。
江媽這才鬆了一口氣,傾慕地仰望了老爺一眼,隨即眉開眼笑,「金兔姑娘真的很可愛,是個沒心機的好姑娘,也不知少爺是怎麼打算的,竟然說把她帶回來當丫頭。」
少爺都這麼下令了,她也不能違抗什麼,不過私底下她都會偷偷送好吃、好玩的東西給金兔。
府裡奴僕們也心知肚明,這位金兔「丫頭」在他們大少爺、心裡份量可不輕呢,所以人人笑逐顏開,達到機會就獻慇勤,不會有乘機欺負人的情況出現。
倒是那個「貴客」水晴姑娘,真的是高高在上地居住在香水小樓內,傭人們沒一個敢去打擾她,更別說會去和她聊天說笑了。
她怎麼看都覺得金兔比較有人緣、得人疼,也比較適合少爺呀!
所以今天她才會特意叫金兔到大廳服侍;沒想到少爺棋高一著,先把她支來這兒洗衣裳了。
不過終究還是讓老爺給遇上了……嘻嘻,她就不信這園子當真會大到永遠碰不著面。
蘇老爺子看著那個蹲在那兒的甜美小姑娘,早已忍不住興奮地奔了過去。
「咳咳,」待他仔細看看「未來可能的媳婦兒」。
金兔意識到頭頂有陰影,本能地偏頭往上看,正好和一個銀髮老爺子目光相對。
咦?
四目相接,各自怔了半晌。
蘇老爺子心底大大喝采了一聲:好一雙慧黠清靈的眼睛!
金兔則是瞅著這個有點老又不會太老、看起來還英俊得有點眼熟的老爺子……他長得好像她認識的某個人……誰呢?
哎呀!想不起來,不管那麼多了,重點是她似乎該說點什麼話好打破沉默吧?
「老爺子,」她很認真地問,「衣服要不要順道脫下來讓我洗一洗?」
蘇老爺子一愣,隨即爆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哈哈哈……哎喲……我的肚子……」
江媽在一旁掩著唇兒偷笑,「金兔,這位是--」
蘇老爺子手一揮,制止了江媽的介紹,趣味盎然地問:「你在做什麼?」
「我在幫行刀少爺洗衣裳。」她很費勁地擰乾了水,把衣衫迎風一展。「他不小心沾到墨汁了。」
咦?他兒子不是打五歲起寫毛筆字就厲害到不會弄髒衣服了嗎?
「你是專門服侍行刀的丫頭,叫金兔是吧?」
她點點頭,「老爺子知道我?」
「你在這鎮南侯府裡大名鼎鼎,只怕找不到幾個沒聽過你名字的人。」他笑吟吟。
金兔愣了愣,「我那麼有名?」
怎麼會呢?會不會她每次跟行刀少爺鬥嘴的時候都太大聲了?所以統統給人聽見了?
蘇老爺子笑嘻嘻地,「丫頭啊,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句話?」
她看了江媽一眼,確定應不應該回答,看到江媽擠眉弄眼、點頭示意後,她這才乖乖地點了點頭。
「老爺子請問。」
「你喜歡行刀嗎?」他石破天驚地冒出一句。
金兔被這個問題一震,慌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啊?什麼?」
「你可喜歡行刀?」她含羞帶怯、驚訝萬分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半,蘇老爺子有些滿意,但還是忍不住想再確定確定。
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兔突然扭扭捏捏起來,「我……不過是個丫頭,哪談得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奇了,今天已經是第二遭被問這個問題了,難道她的表情洩漏了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嗎?
蘇老爺子緊追不捨,曖昧地用手肘撞了撞她,笑得賊兮兮。「快說嘛,告訴我,有沒有一點喜歡?一點點?」
金免臉蛋兒躁紅了起來,眼波流轉、嬌羞醉人。「如果老人家真要追究的話,是啦,是有那麼一點點……不過只有一點點喔,因為他對我很凶。」
唉!如果他對她講話有對水晴姑娘一半的溫柔就好了。
蘇老爺子又是滿意,又是吹鬍子瞪眼睛,「什麼?!他竟然對你凶?江媽,拿我的枴杖來,我要去教訓那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江媽急忙解釋,「老爺,你別把話給聽左了,金兔姑娘不是那個意思的。」
金兔也被他霹靂火的性子嚇了一跳,熟悉感更劇,她吞吞吐吐、大是疑惑地看著他,「老爺子,你的脾氣也挺像某人的……啊?!」
她突然尖叫一聲,反倒嚇了兩位老人家一跳。
「什麼?什麼?」蘇老爺子拍著胸脯。
金兔僵硬著手指指向他,「剛剛……江媽……叫你老……爺?」
原來是這事兒!
蘇老爺子一笑,怒氣登時煙消雲散,對這個內定的未來媳婦兒,他可是怎麼看怎麼愛、怎麼瞧怎麼笑呢!
「沒錯,我就是老爺,蘇老爺,人人叫我蘇老爺子,你可以叫我爹。」他咧嘴大笑。
「喔,爹,」金兔叫完才發覺不對勁,「不對不對,我怎麼能叫你爹?」
江媽驚異地看著老爺子,也覺得太快了,「老爺,金兔還沒有、心理準備呢!」
「那有什麼干係?現在沒準備,等我幫他們籌備好婚禮之後,就有準備了。」他摩拳擦掌,笑得合不攏嘴。
哼哼,鳳家、黎家注定得慘敗了,現在是他家兒子拔得頭籌,其它兩家該請吃消夜羅!
還有皇上御賜的巧奪天宮……一箱明珠和擺宴三天的綵頭……哈哈,還有將來指日可抱的小孫子……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