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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唐瑄

  奇事月月傳,年末尤其多。

  專三上學期,花彫無端招惹風雨,以驚人的速度霸上學校「風雲人物排行榜」第二名寶座,氣煞她也。幸好這端「風雨」與她間接的利害關係,她咬緊牙根也就得過且過。唯盼經過兩個月寒假的沉澱,大家發昏的腦袋能清醒些,還她個清白。

  雨勢何時轉弱,已無人在意,只煩躁那淅淅瀝瀝的細雨,綿延至天寒過後,依舊惱人地落個不休。立春的腳步已近……

  第四章

  大後天是除夕了,台北的人潮慢慢在流失,街迫逐漸冷寂,最後被遺留下來的只剩土生土長的台北人。唉,他就是其中一個。

  人怎麼越到過年越寂寞啊?楊至言第數度持住掃帚,無精打釆的張望陰涼的外頭。感觸油然而生,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阿逸,阿悠有沒有說要回來過年?」他幽幽歎道,語氣裡的認命已不抱任何希望。

  坐在裡頭吃早餐、若有所思的楊品逸放低碗,「我沒告訴爸,他後天要去關島出外景嗎?」

  「對哦。」楊至言心不在焉的再歎一口氣,感慨更深。「他已經好幾年沒和我們一起圍爐。現在的孩子只想追求刺激的生活,傳統都不想顧了。」

  楊品逸停筷想了想,得不出結論,決定還是食粥比較實際,等一下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料,前頭又傳來一串淒涼的哀歎聲,聽得他差點吞不下粥。

  「阿野和阿勁那兩個小子,今年有沒有說要來這裡打麻將啊?」楊至言有一下、沒一下掃著地。依慣例在休假前一天,父子倆會著手大掃除。

  「阿野去巴西參賽,阿勁也跟著去了。」聽到歎息聲又起,楊品逸突然覺得手上的瓷碗也變重了。腳用力往地上一頂,椅子後滑到門口,他看見外頭的人瞪著馬路出神。「爸,你想不想去哪裡玩?我開車帶你去四處繞繞。」

  「不要了。」楊至言垂下雙肩,快快回神。才兩個人而已,阿逸和他一樣不愛講話,太無聊了。「那小雕呢?她的父母不是聽說住在國外嗎!叫她來這裡過年好了。」楊至言靈光一閃,黯淡的老臉光彩乍現。對哦,怎麼沒早點想到呢!

  這個……楊品逸猝然停住筷子,不知從何替自己的清白辯駁起,況且老父從六點半起床歎到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笑容,做兒子的怎忍心敗興。

  隨爸了,只要他快樂就好,楊品逸妥協地再度回到餐桌前,動筷夾麵筋。

  「我就知道你不好意思說。沒關係,我幫你去叫她。」有小雕氣氛就熱鬧多了,她前天還說要把治腰酸背痛的套餐食譜抄給他,找她要去。楊至言興匆匆丟下掃帚。

  「爸,她值的是大夜班,現在才早上九點。」楊品逸探出頭好心提醒。經過花彫天天耳提面命,他總算略盡「男友」之責記住她的上班時問;雖然他完全不清楚是何因素使兩人的關係丕變。反正於他無礙,他隨遇而安慣了。

  「難道你不知道那個早班小姐去生孩子,小雕幫她代班已經有一個月了?」楊至言停在廊外,極其訝異。

  楊品逸淡淡的搖頭。

  「你不要整天只懂得組機車、改裝機車,隨阿勁他們東跑西跑,分點注意力給小雕吧。」兒子不痛不癢的態度,令楊至言產生嚴重危機意識。這孩子人品不錯,常常有女孩子追他,卻總是被他沉靜的個性悶走了。

  小雕幾乎是天天到家裡吃飯,有空就膩在阿逸身旁,再遲鈍的人也該瞧得出這小倆口在談戀愛。怎麼阿逸對小雕這麼疏忽?

  唉,都怪他不愛說話,連累兩個孩子也和他一樣。若不是生性開朗的老伴太早過世,這兩個孩子應該會正常些吧!

  不行,他得幫幫阿逸。

  「爸,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楊品逸邊洗碗邊慢條斯理澄清,結果沒聽到半點響應。

  洗好碗,他出來查探究竟,只看到被棄置在地的掃把。走廊上尤香琳適巧攜女兒自門口經過,笑著對他點點頭。

  楊品逸回以領首,撿起掃把擺好,轉身回廚房。

  「老楊,你在找我嗎?」尤香琳笑看老鄰居從她店裡失望的走出來。

  楊至言走回機車行才發現老鄰居等在那兒,不禁羞窘,「不是。」

  「還是你在找小雕?」尤香琳笑開了臉。小雕那種粗率中不失細膩的平易個性,似乎很得附近鄰居的緣,只要是她值班,鮮少會一個人孤零零待在店裡,總會有人過去找她聊天,她甚至曾經看到羞怯的也恬逗留在店裡和她說說笑笑。

  她搬來這兒這麼久,和也恬談話的次數五指都數不滿,小雕真不簡單。難怪阿嫚說小雕寒、暑假擺地攤賺的錢,可以抵過她們一間店的單月收入。

  尤嫚玲雙手插在後褲袋,輕佻地嚼著口香糖哼道:「小雕的爸媽上星期回國,這幾天都請假啦!」

  「阿嫚,把口香糖吐掉。」尤香琳沉下眉,慍惱輕斥。阿嫚一翻白眼,聳聳肩佯裝不知,口香糖越嚼越起勁。

  尤香琳為女兒叛逆的挑釁行為,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敗。

  這幾個月為了新開的分店,她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回家時間一延再延,甚至曾經通宵。準備工作一告段落,她愧疚滿懷企圖與女兒敘天倫,卻發現阿嫚的行為脫軌得驚人,經常晚歸不說,還有夜不歸營的紀錄。她正恐慌的想找小雕問問。

  楊至言困窘地感覺到這對母女間的不對勁,沒有應變能力的他,慌亂中只能絕望地求助於兒子。

  「阿逸,你怎麼沒告訴我小雕的父母回國了?」他轉頭,溫吞吞地問著在廚房清理桌面的兒子。

  楊品逸一陣尷尬,搔著頰,思索如何回答。

  「真好笑,小雕的事問你兒子,他怎麼會知道?」阿嫚擒在楊品逸開口前嗤之以鼻。

  「小姐,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了。」怒氣陰鬱了尤香琳溫柔的眼。

  「你們不知道小雕和我家阿逸在交往嗎?」楊至言遲疑的問道,眼前益發濃厚的火藥味令他不安。

  悒惱的尤香琳與滿臉不馴的阿嫚都一愣。

  怎麼可能!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那具英偉的人影。

  楊品逸拿布擦手,靜靜踱出。不打算插足其間的他,閒逸地蹲在一輛拆解了一半的車體前,將拆卸下來的零件重組上去。

  「你亂說,小雕才沒有呢!」先反應過來的阿嫚怨聲反駁,全面推翻好友有可能隱瞞她任何事情的背叛行徑。

  「阿嫚,你怎麼越大越不懂禮貌!」尤香琳忍無可忍。她抑下不滿,無非是想顧全女兒的自尊,她卻不領情。真教人傷心。

  「誰教他要胡說!」阿嫚倔強的回嘴。

  「阿嫚!」尤香琳脫口大吼,這幾天擔心女兒的焦慮與不安,一古腦爆發出來,嚇得所有人,連帶楊品逸,一併愕然無語。

  冷冽的空氣瞬間凝結……

  「哇,尤媽媽,你的精神好好哦,大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耶。」女騎士遠遠飆來,隨之叩來的輕快嗲呼聲無形中解凍凝滯的氛圍,解除束縛住眾人的枷鎖。

  「小雕!」楊至言一看到小雕,什麼煩惱都沒了,只想和她切磋各式佳餚。

  「哇哇哇,阿嫚居然也在耶,天要塌啦!」花彫哇哇大叫著將車子停在機車行前,拿下安全帽,露出被冷風撲紅的笑臉。「伯伯,你們圍在這裡幹嘛,開裡民大會呀?」

  「今天有通知要開裡民大會嗎?」楊至言憨憨的問道。

  「伯伯真幽默。」花彫笑得前仰後合,提著大包小包,縮頭衝上走廊。「呼,好冷哦!今天聽說是入冬以來氣溫最低的一天,氣象局昨天發了低溫特報,溫度好像在十度上下。大家要多穿幾件衣服,以免感冒了。」天,冷斃了!花彫加快手掌的摩擦速度,自然而然奔進屋內。

  尤香琳暫抑下不悅,訝異地看著她下意識的舉動,「小雕,你是不是沒有手套?沒有的話在店裡拿一雙沒關係。」看樣子,小雕真的和阿逸在一塊了,她微微一笑。

  「尤媽媽,我們兩個越來越有默契了,我的手套被姊姊借走,才想來店裡買。這叫肥水不落外人田。」花彫一臉生意人的精明,嘿聲算計著把大小包禮物和背包放上茶几。

  沒留意到好友滿臉的怒氣與委屈,花彫轉出來經過阿嫚身邊,惡作劇地將一雙冰冷的手貼上好友惱紅的臉頰,笑謔道:「送你兩根棒冰,哈!」

  「小雕……」大庭廣眾下被母親吼得尊嚴盡失,尤嫚玲眼兒紅紅地挨近好友,瘖啞失聲地尋求慰藉。

  啊!阿嫚在,正好!

  「幹嘛呀你,老是哭聲哭調的。又要叫我幫你寫英文報告啦?」花彫沒好氣地反身重入車行,賴在她身邊的阿嫚亦步亦趨不肯稍離,兩人彷若連體嬰。「阿嫚,你別鬧了!會冷的話,外套給你穿嘛!」花彫嫌惡地拉開她黏膩的手,將水紅色羽毛外套脫下來塞給她。「喏,拿去,喜歡的話送給你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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