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別動怒,在下聽命便是。」雷廷昭神色自若的推開刀子,坐了起來。「快起來,再走三公里就有地方讓你休息了。」
「三公里?!」她眼睛一亮,高興的爬了起來,跪坐在他跟前,「是村落還是市鎮?我肚子餓了,想吃酒蒸雞、紅鳩鴨子、生炒肺、渫蟹、糟鮑魚……」
「抱歉,你可能只有烤魚可以吃。」他站起來拍拍衣衫,便領先前行。
「你的銀兩不夠嗎?」孫拂兒追了上來。
「在這裡銀子是辦不了事的。」
「你不是說有村落嗎?」她勾住雷廷昭的手肘,前後晃動。
「我是說有地方讓你休息。」
「不會是破廟吧?」她的星眸慢慢地睜大。「我不要住破廟!」從小到大她吃好的、穿好的,何曾這麼落魄過?都怪他?!
「比那好些。」他始終賣著關子。「奇怪了,你這眼神好像在埋怨我?」
「誰教你把馬放走,真不知你在發什麼瘋?」他是真的不想活了,還是摘不清楚狀況?走錯路也就罷了,居然還放走他們賴以為行的馬匹。
「拂兒,你從日正當中念到日落西山,嘴不嗎?」雷廷昭輕鬆、悠哉的神熊突然緊繃。「噓,輕聲點,我們有位同伴了。」
囉唆個沒完的孫拂兒,被他身上那股神秘氣息給嚇著了,「有人在跟蹤我們?」她瞪大眼睛左右張望。沒人啊,右邊是竹子,左邊是竹子,前面、後面都是竹子,除非那人會地遁,不然就是雷廷昭故意嚇唬她的。
「別看了,以你的功力,再練個十年或許可以聽到些蛛絲馬跡。」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他!真快,本以為他不到半夜三更是不會到的,看來自己低估了他。
孫拂兒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狗眼看人低。」
「你本來就比我低啊!」他故意痛苦的揉揉脖子,表示和她談話的辛苦。
「我若比你高,不成怪物了?」他高她少說也有一個頭,他低頭說話難過,她仰著頭說話難道就會舒服嗎?
「拂兒,你喜不喜歡這裡?」雷廷昭突然正色的問道。
孫拂兒大吃一驚,從沒看他這麼正經、嚴肅過,當然啦!除了泛舟那一次。
「你老是這樣。」她低聲嘟嚷。
「怎樣?」他十分不解。
「該正經時不正經,不該正經時更是瘋得緊。」猜不出他的心,才是孫拂兒最大的挫折。
「你不覺得這樣的我才是你所喜歡的?」他厚著臉皮,深深的瞅著她。
孫拂兒轉開微微羞紅的臉,心如小鹿亂撞。「我……我可是逼不得已才委身於你的,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是嗎?」他伸手攬著她的柳腰,輕輕的笑著。
「雷郎,」孫拂兒迷惑在他的笑容裡,「如果……我是說,如果爹反對我們的親事,你——你會怎麼做?」他會不會有如釋重負之感?瞧他一副巴不得她別在身邊嘰哩呱啦的樣子,倘若爹真不答應,他怕是比任何人都高興吧?
「看你陰沉沉的俏臉,好像已經知道答案?」雷廷昭竟然不以為意的訕笑著。
就知道他是個沒心、沒肝、沒肺的人,孫拂兒含淚的跺了下腳,生氣的揮開他的手,便上在原地不走了。
「又落淚了,你啊!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也值得你淚漣漣嗎?」他繞到孫拂兒的面前逗著她。
「我只是含著淚,哪有流?」才逞強的說完,只見她白淨的臉上已流下兩行清淚。
「真是個小水桶。」雷廷昭難得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
孫拂兒哽咽個不停,一雙含淚的美眸哀怨的瞅著離她不到三個巴掌遠的雷廷昭。他幹嘛對她這麼溫柔?如果他能像平常一樣的和她嬉笑怒罵,或許……或許她的眼淚就不會像流水般流個不止了。
「別哭了,你這副容貌我已很委屈的接受了,若再哭瞎了眼,我可不要羅!」他的嚴正聲明又惹來孫拂兒一聲嗚咽。
「嗚……你……真……現……實……」她又哭又笑的捶打他。
「想我這英姿煥發、才氣縱橫的俊俏公子,居然會為你的淚水折腰,唉!實在是天妒英才。」
「能……娶到……我……是……你的……福氣。」她破涕為笑,情不自禁的摟著他。管他的,如果爹不答應,她就和雷郎私奔。
「好了,豺狼虎豹快出來了,你再不走,我可不管你了。」他輕輕的推開孫拂兒,指指天空。
哇,夜幕這麼快就全拉上了!望著天空中的點點繁星,不知不覺疲倦全襲了上來,她實在走不動了。「我不管,你……你背我。」到了這種地步,什麼尊嚴、禮教都不重要了。
「我背你?!」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她踱到他背後,拍拍雷廷昭的背,要他蹲低一點。
「拂兒,你是孫家的……」雷廷昭回頭,試圖和她溝通。
「蹲低一點,謝謝。」她賜給他一個甜蜜的笑容。
唉!認了,誰教他把馬放走!
※ ※ ※
竹屋?蓋在瀑布下的竹屋?孫拂兒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那棟小小的竹屋雖談不上富麗、清幽,卻絕對稱得上雅致。
「好了,我的姑娘,你可以下馬了。」雷廷昭打趣的彎下身子。
「這……這裡好漂亮。」她驚歎不已,竹屋四周環繞著一大片泛黃的油菜花和各色野花,天色這麼暗她就已經能感受那份美了,若在日光照耀下,這裡定是人間仙境。
「你要感謝這屋子的主人,他獨具慧眼、匠心獨運的選了個好地方,蓋了這麼棟小屋,讓你不必餐風露宿。」他扶著孫拂兒走上竹製的階梯。
「聽你這麼說,這棟屋子不會是你蓋的吧?」她心不在焉的環顧四周景物。
「正是在下。」
「嘎!」孫拂兒微微的愣了一下,「這裡真是你蓋的?」
「略嫌簡陋,比不上姑娘家的茅廁。」他將她安置在一張竹椅上,熟悉的點燃油燈。
桌、椅、涼床、繩床、棋盤……應有盡有,而且都是由竹子製成,更讓她訝異的是這些東西都做得很精巧。
「這兒你常來嗎?」她伸手摸了下旁邊的茶几,居然沒有灰塵,這不表示這裡常有人來住嗎?
「偶爾。」他站在左邊的小門。「拂兒,過來。」
「幹嘛?」不會是想耍什麼詭計吧?瞧他那雙勾魂帶桃花的眼睛,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眼睛閉上。」他拉過緩緩步向他的孫拂兒,伸手便蓋住她的眼睛。
他在搞什麼鬼?孫拂兒徐緩的隨著他的指示移動,在黑暗中聽覺似乎變得格外的敏銳,她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繼而感受到一絲絲的水氣飄向她臉龐,沾濕了她的衣衫,這種感覺就好像置身於瀑布裡。
「張開眼睛。」他放開手。
孫拂兒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沒想到這棟竹屋的後方會這麼接近瀑布。她遲疑的伸出手,微傾著身子探出廊欄,享受著被水流衝擊的新鮮感。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她掬著一把一把抓不住的流水,忽然感慨又羨慕陶淵明歸隱田園的恬適自得。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雷廷昭環著她,輕輕的吟道。「拂兒,咱們年老之後就歸隱於此,你說如何?」
「好。」她醉在他的柔情裡。
「好,既然如此,這幾天我們就暫時先住在這裡。」雷廷昭放開她,很高興孫拂兒這麼容易就上鉤。「先住住看能不能適應。」
失去了他的溫暖,孫拂兒突然感到一陣寒冷,「住在這裡?!」
「你不是愛煞這裡嗎?」又尖叫了,這丫頭還真會鬧瞥扭。
「剛才你說的是『年老』的時候,距離這兩個字,我還得掙扎幾年才追得上。」掬起水潑他的笑臉,她氣自己被騙了。
「很涼,通體舒暢,再多潑些水,我今兒個就不用洗澡了。」雷廷昭不在意的笑道。
「把話說清楚,為什麼我們要躲在這裡?」
「你不是想多活些時日嗎?」他相當無辜的抹拭臉上的水,「這個地方很隱密,我想以喬天仰的能耐,應該找不到這裡。」
「應該?」孫拂兒清麗的臉上飛快的浮現不悅,「這麼說,這裡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來過羅?」
「你的口氣好像喝了醋。」他極感興趣的揚著眉。「拂兒,你在吃醋嗎?」
「對啦!怎麼樣?」她氣沖沖的走進屋子。吃醋表示她喜歡他,她本來就……就喜歡雷廷昭嘛!這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哪像他,成天擺出那副不正經的死相,似有情又像無情,猜也猜不出他究竟喜不喜歡她。
雷廷昭急急的跟了進來,安撫的拍拍她僵硬的肩膀,「放心,你是我第一個帶到這裡來的女人。」
「真的?」聞言,她即刻心花怒放,綻開笑顏。
「真的。」他那雙桃花眼不斷的眨著。
孫拂兒見狀,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