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郎,我看這趟鏢……你找別人押好了。」他還是待在洛陽安全些,至少不會死得太難看。
「什麼鴨?我比較喜歡吃雞。」他極力甩著紅腫的手掌。
「是不是鵝也不錯?」孫拂兒微笑的將他按進椅中,嘴巴咧得大大的。「你吃屎好了。」她臉色一緊,恨恨的掐著他的嘴皮子。
「動口不夠,現在連手都動了。」雷廷昭甩著右手,左手揉臉,十足的無奈樣。
「我看我還是先宰了你,省得這份榮耀落入別人手中。」他沒見過她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嗎?唉!她到底為誰擔心、為誰憂啊?
「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些?」雷廷昭垮著俊容,小心翼翼地問道。
「有人要取你的狗命,這樣夠清楚了嗎?」她簡直是用鼻孔在說話了。
「為什麼有人要取我這條『狗命』?」他不可思議的直想發笑。
孫拂兒一時話塞,幾度啟口卻是答不上話,愧疚之色冉冉而升,不到片刻,她那潔白如玉的臉龐便跟搽了厚厚的胭脂般,紅得透徹。
「那是因為……因為……」她羞愧得不知如何面對他。
「因為什麼?」雷廷昭看出她的心虛,這回可問得趾高氣揚了。
哎呀!全豁出去了。「喬天仰因妒成恨,決定取你的狗命。」她的頭越來越低。
「喔!他因妒成恨,所以決定取我的狗命。」雷廷昭似懂非懂的點頭,「能不能請問一下,他到底因誰而妒?」
「因誰而妒?!」孫拂兒急急的抬起頭,臉上帶著一把怒火。
「別生氣,保持風度,我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他笑得嘴都僵了。「其實孫夫人早已修書告知在下你與喬兄的糾葛了。」
什麼?!他早就知道,卻讓她像個瘋子一樣急得團團轉?
「你再說一次。」孫拂兒憤然轉身挑起牆壁上的劍,筆直的將劍鋒抵著他的心口,以冷得不能再冷的口氣喝令道。
「我說,明兒個我們起程上汴京。」
孫拂兒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只知道一陣颶風突然劃過她的手腕,手中的劍便易了位,跑到雷廷昭的手上了。
「你說什麼?」她烏溜溜的星眸依然定定的看著他手中的劍,彷彿無法接受這種打擊。
「明兒個我這優秀、品德高尚、眾人稱讚的鏢師……」
等不及他說完,孫拂兒便摀住了他的嘴巴。
第七章
「離開洛陽城了嗎?」孫拂兒再也憋不住無聊地掀開子,偷偷的問著車伕——雷廷昭。
從沒見過哪位車伕穿得比他來得體面的了,只見他穿著紫衫,居然不用腰帶,他以為這樣很瀟嗎?
「出了……啊……」他百般無聊的邊打呵欠邊駕車。
「我可以出來了嗎?」孫拂兒興奮的望著週遭清新的風光,不待他答覆,便急急地爬了出來,與他並坐。
「別打繩的歪主意。」雷廷昭意興闌珊的警告她,「我還想多活幾年,不想陪你送死。」
「我只是好奇而已,不行嗎?」不過多看了繩兩眼,他就疑神疑鬼。「我看風景總可以吧?啊!藍藍的天,綠綠的葉,黃黃的菜,和……呆呆的人。」她的視線從天空開始劃了個弧度,最後望向身邊呵欠頻頻的人。
「呆呆的人?」雷廷昭總算勉強抬起興趣,「在哪裡?」這路上連鬼也沒一個,哪來的人?難道是拂兒眼花了?
裝蒜功大他最行了,拂兒不怎麼情願的努努嘴,不打算和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他。
「你為何不讓綿綿隨我們上路?」今天清晨他莫名其妙的闖進她的閨房,不由分說的抓起她和她的七彩夜明珠便起程了。他的行蹤不僅詭異,而且匆促得教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否被人追殺?
「總不能連累無辜吧!」他老實不客氣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死定了?」其實她早該有心理準備的,這人除了流連花叢中,還會有什麼好本領?
「雖不中,亦不遠矣!」他抖了抖繩,將馬車駛入芒草堆中,眼看就要人仰馬翻了,誰知那比人高的草堆中居然劈出條小徑來。
被迎面而來的芒草嚇了好大一跳的孫拂兒,直覺的抬起手來保護她的臉。「該死的,你到底認不認得路?」他不會是個路癡吧?
「拂兒,別擔心,走這條小路可以縮減一半路程。」馬車像在和他作對似的,突地放慢了速度,直像老牛拖車。
「是嗎?」她不安的打量四周,舉目望去只見荒草萋萋,滿地綠意。
她真的很懷疑,以這種牛行的速度能提早到汴京?車速再這樣下去,只怕這一整年都得耗在這種催魂似的車輪聲裡。
「這條路你以前走過?」人跡杳然,雜草叢生,他們該不會得傚法先人蓽路藍縷的開路吧?
「沒有。」
「再說一遍。」她的音調緩緩揚高,秀眉也拱了起來。
「沒有。」小心翼翼的避開一大堆石頭,雷廷昭不在乎的笑著。「我想,要死也要死在一片自然、少有人踐踏的美景中。思來想去,從洛陽到汴京還沒被人狠狠踏過的小路,就剩這條了。如果我們幸運的躲過追殺,那麼便可提前到汴京。」
「如果不呢?」她附在雷廷昭的耳邊尖叫。
「能和我這才德兼備、曠世的美男子死在一起,也算是你的福氣了。」前面的路太窄,看樣子他們得下來用走的了,雷廷昭沉著的打量地形。
「什麼……啊——」孫拂兒的怒吼忽而轉成了驚惶失措的尖叫聲,馬車的輪子不知卡到什麼,竟然像陷入流沙般的直往土中滑落。有沒有搞錯?這裡是荒山野嶺耶,又不是沙漠,怎麼會……「雷——廷——昭——」她的小手在空中亂揮,企盼能看到一雙解救她的手。
「別叫得像殺豬似的行不行?」他居然能在頃刻間鑽進馬車拎起她的包包,又轉回身和她打屁!眼看他們就要連人帶車的安眠了,臨死前他最重視的居然不是她,而是她的包袱。
這個殺千刀的,她化成厲鬼也不會輕饒他。孫拂兒隨著馬車下陷,心裡的慌張越加劇烈。
雷廷昭抄起了包袱,攬著孫拂兒的腰,往外一跳,順勢跳上了路面。
「拂兒,你忘了自己學過輕功了嗎?」他放下驚慌過度、臉色慘白的她。
「忘了。」她真丟臉,居然還怪雷廷昭見死不救!孫拂兒赧紅了臉。
「忘了?!」他給足了面子,只是略略的撇撇嘴,兩片唇抿得死緊,一隻手掩飾的擺在頰邊,唯有雙肩抖得厲害「而已」。
「想笑就笑,何必憋得這麼辛苦?」反正她已是糗斃了。
「是……是你自……己允許……的。」他斷斷續繽的迸出話,再看著一臉羞赧、慚愧的她,想不笑實在困難。雷廷昭不想虐待自己,於是放聲大笑,笑聲宏亮,響徹雲霄。
隨他去笑好了。
孫拂兒呆愣的坐在地上,直望著陷進洞中猶掙扎不已的馬匹,又可憐兮兮的側過臉,有所祈求的望著笑不可抑的雷延昭,「它怎麼辦?」
「等我下去解開繩索,它就算自由了。」雷廷昭邊說邊往坑洞裹跳,「這個洞是刻意挖的。」
「你是說喬天仰設下陷阱抓我們?」他的時間可真多,孫拂兒望著坑洞歎息不已。
「他不會用這麼低級的手法來對付我們。」唉!孫拂兒對喬天仰的瞭解顯然不比他多。
「聽你的話意,好像他是個很厲害的人。」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將馬引上路面,他拍了下馬屁股,鬆開了繩,放馬自由奔去。
「你……你把馬放走,我們怎麼辦?」他瘋了不成?
「我們還有腳,」雷廷昭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彷彿她這麼問有些不可思議。「你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
腳?!她才不要用走的!
※ ※ ※
「我走不動了。孫拂兒耍賴的往鋪滿落葉的地上一坐,就著夕陽餘暉,瞇起眼睛欣賞起竹林來了。嗯,這沙沙聲真好聽……
「別陶醉了,再不起程,我們就等著被『狼吞虎』吧。」雷廷昭十足掃興的說道。
「狼、虎?!」她一聽,哪還有心情聆聽天籟之音,「我們快走。」孫拂兒跳起來捉著他的袖子,飛也似的拚命往竹林內狂奔。
「拂兒,你真的是孫家的大小姐嗎?」她以前那副端莊賢淑的模樣跑哪兒去了?雷廷昭訝異的張大眼睛。
「保命要緊,我……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她急喘著氣,沒命的跑著。「今天我們要餐風露宿嗎?」她忽然轉身,害得雷廷昭收不住勢,狠狠地將她撞倒在地。
「你怎麼突然杵在那兒動也不動?」他抱怨連連的趴在孫拂兒身上。
「你……你還不起來?!」
「這種姿勢挺舒服的,再借我躺一下。」軟玉溫香,姑娘的身體到底是柔軟多了。
「雷、廷、昭。」她奮力的推他,「快起來,否則別怪我……」探手進包袱內,她很快的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刀,抵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