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伯母並非力齊哥哥的親生母親,她是繼室。為了力齊哥哥,她在嫁進展家之前毅然結紮,膝下無一兒半女,將力齊哥哥當成親生兒子般噓寒問暖,悉心照料,是個貼心的人,與她的外甥女月見初音一樣溫柔。而且,她們都很喜歡力齊哥哥。
肥水不落外人田,展伯母其實是希望撮合月見初音和力齊哥哥的姻緣吧?
「所以,我覺得煩了。」夏秀將偷偷委託七壯士其他六壯運來的行李,搬上寇冰樹打掃得一塵不染的二樓套房。「而且我想讀的夜大,從這裡坐捷運很快。」
「坐捷運?」寇冰樹驚呼,奮力將沉重的一落書,一階一階拖上樓。「你……你一次做這麼多改變,力……力齊哥會不會發飆呀?」
「所以呀。」夏秀肩淡然一聳,語畢。
「所以什麼?我聽不懂。」寇冰樹白淨的臉沁滿細汗,彎腰喘氣,瞥見後頭衝上來一隻一次扛三箱書的人猿,趕緊背貼牆壁。「那……那位先生……我來就好。」自己負責的一落書被路過的大個子順手提走,寇冰樹嚇得咚咚咚追上去:「我來……就好。」拖了十分鐘才拖到樓梯轉角的書,人家不到三步就扛進房間,寇冰樹不禁欣羨低呼:「力氣大真好,謝謝你。」
「是你太肉雞了。」大個子放下書後,上下打量瘦竹竿一眼,點頭又搖頭,望著落地窗下的庭院沉吟三秒後決定道:「攀巖、溯溪、攻頂、泛舟,你選一樣。」
「什麼?」寇冰樹一臉納悶。她真的很笨嗎?為什麼他們的話她都聽不懂?
「你選一樣就對了。」大個子將提著行李進來,聞言有意阻止的夏秀抓過來,以拳頭頂緊她下巴,緊得她無法開口。「快點·別婆婆媽媽。」
寇冰樹想起山村那條清澈的溪澗,憶起童年趣事,不禁嚮往道:「溯溪。」
「哇啊,刮目相看,弱質肉雞居然敢一開始就挑戰溯溪?還是按部就班從攀巖開始操起吧,我不想鬧出人命,一次攀一點巖,有助體質改善,不必感謝我。」
心中既有腹案,何必假民主叫人家選擇呢?這些史前蠻人……夏秀看到大個子擅自做好決定,三步並作一步衝下樓。她轉向果然一頭霧水的童年好友。
「冰樹,你應該知道他是少懷哥哥。」看她果然搖頭,夏秀一歎。人家幫她搬家,忙了一整天,她居然……算了。「你可能不知道,七壯士哥哥們在陽明山有一座私人巖場,山壁很崎嶇。」
「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你們說的話,我全部都聽不懂呢?」始終在狀況外,寇冰樹氣餒得差點哭出來。難道跟她一直住在山中有關嗎?
「意思是你被七壯士盯上了,以後假日會很忙,我給予祝福。」以及同情。
「喔,那還好嘛。那你說的坐捷運那個『所以啊』,又是什麼意思?」
夏秀看著樓下推開大門而入的展力齊,心有靈犀的他適巧也抬眸,接觸到她的目光後,投給她一個開朗笑容。夏秀芳心一陣悸動、一陣揪疼,心不在焉地低語:
「所以,與其日後拖拖拉拉,折磨力齊哥哥,不如讓他一次爆個夠。」剛開始,也許會很寂寞,久了也就適應了吧。
「那……我晚上可不可以回桃園避避風頭?」力齊哥生起氣來很恐怖的。
「不可以。晚上你要幫我整理房間。」
「為什麼?我還沒開始上班,明天我整理我的行李,再順便整理你的就好。」
「那我晚上要睡哪裡?」夏秀環顧一屋子的箱子。「你那間是通鋪……好吧。」
寇冰樹的腦筋又轉不過來了。「小秀,你不是下個月才要搬來嗎?」
「有嗎?我的行李不是全部運來了。」夏秀把會皺的衣服先拿出來。
寇冰樹額冒冷汗,提心吊瞻地偷窺樓下,看到展力齊與他一班雄壯得很一致的兄弟們,有說有笑?拳頭飛來K去,心情似乎很好。
「力齊哥脾氣愈來愈好了耶!」她甚覺欣慰。「我以為他會勃然大怒,幸好沒有。」
「對呀。」夏秀把學姐們送的昂貴禮服輕輕抖開。「不知道就不會生氣了。」
寇冰樹如釋重負的笑臉一驚,以扭傷頸子的速度,轉望泰山即將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夏秀。「你、你是說……」
夏秀走進與臥房相連的更衣室,將衣服一件件掛進衣櫃後,轉身走出,見寇冰樹臉上的血色瘋狂流失,仍傻傻地懷著一絲冀望等待她的答案。
「聽過先斬後奏嗎?」力齊哥哥哪能用溝通的。
寇冰樹驚跳起身,轉頭就沖。「我要回桃園!」
比她高挑半個頭的夏秀,早料到她的反應,從背後死命地揪住寇冰樹的衣服。她等冰樹搬來台北這天,已經苦等兩年,怎能在緊要關頭功虧一簣?
寇冰樹掙脫不掉夏秀死纏的手,雙手盲目揮舞,嘴裡哇啦哇啦哀號。
「小秀騙我!難怪你堅持要我在你生日這天搬家,你好壞哦!原來是障眼法……」拒絕被拖下水,寇冰樹拚命抗拒背後的拉力卻走不掉,只好回頭苦苦地哀求夏秀高抬貴手。「我要回村裡啦!我下個月再搬,我不要留下來……」害怕的雙手一逕向前掹撈,終於撈到一棵千年神木。
夏秀拉得氣喘如牛,看到扛著箱子進來的人,釋然鬆手。
「我不要留下來,小秀好壞哦,力齊哥生氣的樣子好可怕,我要回去!」
「喂!」火爆猿聲一喝,寇冰樹身子驚恐地震住,而頭上猿聲仍舊啼不住:「你要走,起碼先放開我,別妨礙男人們幹活。你們女人家的小玩意煩人的多,等我勞動完再上來讓你抱個盡興,快讓開。」
「冰樹,你現在抱的這位是七英哥哥。」反正她一定也不認得,
寇冰樹驚跳起來,掩著驚顫的唇,看著不下於展力齊的龐然大物,而且似乎很不高興,她開始迭步驚退,一直退,夏秀正要出聲示警,驚嚇過度的人絆到床腳,右腳一滑,整個人向後打跌。
寇冰樹頭一偏,撞暈過去,再不能破壞夏秀的好事。
無風無雨,星星堆滿天,今晚是月光下用餐的吉日,
「冰樹,你好點了嗎?怎麼搬到力齊哥哥的屋簷下不到半天,你就出事啦,你可別害我三十二歲了,還被妖婆們雜雜念。」展力齊走到桌首,人還沒坐下,臉色白煞煞的寇冰樹立刻站起,怯怯往長桌尾端的空位移。
展力齊見狀,一臉戲謔地將跨進板凳的一腳縮回來,掉頭欲往桌尾走。正在等某猿端出神秘蛋糕的壽星,柔聲喚住他:
「力齊哥哥,寧一哥哥說後天要帶冰樹去陽明山練習攀巖,順便熟悉環境。」
「原來這樣,難怪冰樹移到低賤貨色那裡去。」展力齊坐了下來。「缺乏魅力的人,只能使出威脅利誘的賤招。我說嘛,這裡的猴臉,哪張配與我展力齊比魅力?」
正在用餐的冷笑一聲疊過一聲,共計五聲,遲來的一聲還在透天厝裡鬼鬼祟祟。
「力齊,你今晚真是活膩了,一次將台灣碩果僅存的六位英雄豪傑得罪光。」將剝好殼的龍蝦往旁邊一塞,堵住寇冰樹受不了恐怖折騰、正要進言的嘴巴。「等會幫秀兒唱完生日快樂歌、吹完蠟燭,我們保證如你所願,捶得你厭世。不要以為這是你的地盤,我們的鋼鐵猛拳就會比較軟。沒那回事。」趕緊埋頭猛吃。
勞動一整天的其他四猿狼吞虎嚥,頭附和一點,夾菜的夾菜、灌湯的灌湯。
死黨們鬧饑荒的程度,讓展力齊頗為訝異。「媽的,你們是二度轉大人啊,還是剛從難民營爬出來?冰樹頭一天到台北,我不想以你們為恥,吃相爭氣點行嗎?冰樹的行李才多少,五個人都這麼大一尊應付不了,豈不是丟光我們七壯士響透京城的名聲?本少爺在工地干一整天粗活,也沒你們五個一半勞累。」
「還不都是你害的!沒事狂買禮物給秀兒,又被揚平支走一整天,還好意思吠吠吠,你嘀咕個屁啊!啊噢……」忿忿不平的猿嘴被蕃薯葉、被羊小排、被生魚片和蓮霧,同時K中。
「什麼?」展力齊瞇起眼。「別裝傻,我聽到了,你們轉移話題的手法也太拙劣了,何不直接湮滅小玄子算了。」
他們是很想!四隻猛扒飯的猿人,恨恨地瞪著頭抬不起來的大嘴猿。
「蛋糕來了,蛋糕來了,五層的,讓開讓開,你們幾隻粗手粗腳的先去一邊貼著牆壁,我對你們失調的手腳沒信心。」
「把話解釋清楚,為什麼叫揚平支開我?」六個人都有份,事態就嚴重了。
展力齊揪住坐在他左側的小玄子,並掃了所有人一眼,火大地發現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底,連冰樹也知道。心念電轉,惡眼殺回右側正在幫忙挪蛋糕的夏秀。
「力齊哥尋、小玄哥哥、緋郎哥哥、寧一哥哥、七英哥哥、揚平哥哥、少懷哥哥。」夏秀由左首逐一唱名。「吹蠟燭之前,我有事情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