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他不會覺得自己的口氣太過於冰冷無情嗎?溫楚有些憤慨。「他們可是你至親的家人。」
「能讓我認定的家人只有三個。」展司漠低沉有力地回道,頭仰得高高的,越看這裡越不滿意。「除了我媽和小雁以外,另一個——」
「你離題了。」溫楚不耐煩地打斷他,想也知道他所指的另一人是唐品謙。
「是你想偏了。」從容不迫調回視線,他坦然地凝視她,「我指的另一個人不是品謙,是你。」
老天,他又來了!溫楚捂著嘴,怕自己受不了失聲尖叫。是她不夠堅強嗎?她真的沒法子適應這個全新的展司漠呀!溫楚急喘著氣。接連著幾次被他語出驚人的表白嚇得一愣一愣的,相信也沒多少人能夠保持清醒。
「合夥和你完全是兩碼子事,別小心眼了。」拍拍她臉頰,將棄兒塞給她,他笑著拿走鑰匙,一打開門就拉她入內,心不在焉環視起斗窒。
溫楚一直呆愕著,甚至絞盡腦汁企圖理出展司漠性格突變的原因。在美國的那段日子,偶爾和小雁通電話,她總會有意無意提及展司漠的情況,說他不快樂、和父親相處的情形每下愈況等等,她不去理會,是因為展司漠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憤世偏執的。
不信任別人的人怎會快樂?怎能與別人好好相處?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洗心革面,突然變了個人,害她耗時耗力好不容易調整好的步調統統被打亂了。她已經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對付以前那個以嘲弄她為樂的無情男子,但並沒有為和善的這一個做準備啊!
「裡面比較像話。」他仔細搜尋過一遍,對雅潔清爽的室內還算滿意。
回頭見溫楚猶呆立在門邊,莫名所以地瞪著自己,他訕訕一笑,拉她入坐,跟著慵懶地跌坐在她身邊。他踢掉鞋子,拿起袋子裡的礦泉水就灌,舒適自在的彷彿已將這裡當成他的家,並開始按摩起右腿。
他就這麼登堂入室了?溫楚陰鬱地抿起嘴。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忿忿退坐到另一張椅子,她心中有氣,卻小心翼翼將棄兒放下。貓兒一得到自由,立刻逃命似地跳上展司漠的膝蓋縮成一團,眼皮慢慢垂下。
「記得你逃到美國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嗎?」柔柔擁著棄兒,他天外飛來一句。
顯而易見,他現在嗜好以另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折磨人。溫楚羞赧地跳起身,逃開那雙炯亮的眼神,踱入以原木屏風區隔開的小廚房,執意不答。
「你說你愛我。」絲緞般柔滑的嗓子暖暖代她吟出。
鏘!望著不小心滑落在不鏡鋼水槽裡的咖啡杯,她的嘴唇抖得厲害,沒破的杯子轉了幾轉後停住。
「記得嗎?」展司漠不自覺撫摸耳畔,彷彿感受到她那輕輕柔柔的吻別了。
「展司漠!」她不想發脾氣的。
「是你自己招供的。」他好無辜。
怎麼也握不住杯子,溫楚挫敗地倚在流理台,咬牙道:「那年我年少無知,分辨不出情愛。」
「所以你假借年少,騙取我的感情?」
騙取他的感情?!他居然睜眼說瞎話,好像千錯萬錯全都是她的錯!溫楚氣惱地走出屏風,直走到他面前。
「雖才是受害者,你心底有數。」她鏗鏘有力地指控道。
「噓……」展司漠示意她襟聲,好笑地比比沉睡的棄兒,害溫楚為自己一時的情緒失控感到很抱歉。
「對不起……」她低喃著不知在向誰道歉,想起棄兒習慣睡床便將它移到舒服的床上去。
「沒有人陪,它很難入眠。」他一語雙關。
夜已深,她沒多餘精力陪這個男人耗了。「如果你想知道商場的事,我可以告訴你,這回你得和展氏和平共處,就是這樣。」能為了這樁生意低聲下氣,也實在不簡單,她該欽佩這樣伸縮自如的人。
溫楚冷冷地坐進辦公桌後,隔著一張桌子和一小段距離,多少安了點心。
展司漠將雙腿抬上椅子,舒懶地靠向扶手,雙手枕頭面她而笑。
「我以前對你很壞。」
「很高興你終於覺醒了。」她哼著,不知不覺落入他的圈套。
「那你為何心甘情願讓我那麼對待呢?」展司漠畢竟不是省油的燈,三兩句又惹得定力差他一截的溫楚臉紅心跳。
「我說過了,是年少無知。」溫楚紅著臉背過身去,決定看台北的夜景比看他好上太多。
「不,是你愛我。」
「夠了!為什麼你硬要揭開這道醜陋的傷疤,就算當年我愛你,結果我的愛讓我得到什麼?」溫楚彈跳了起來,激動地回身,慢慢挖出心中的委屈。「是一顆傷痕纍纍的心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沉痛的聲音由遠而近,展司漠逼近她,雙臂伸出,一把將百般抗拒的她帶進懷裡。他要她將過去的不愉快全掏光,空出位子填補以後的回憶,那將不會再有半絲不愉
「知道就走開,別再來騷擾我了……」無助的雙手抵住他胸膛,她嗚咽著。
「這怎麼行,我等著騷擾你好久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溫楚紅了眼,鼻息不穩。
「我還是覺得一句無關痛癢的對不起不能彌補什麼。」他死不改其志,淡淡嗤哼,「可是有個女人信誓旦旦說多少有些撫慰的效用在,所以不管如何,這聲道歉你得接受。」緩慢捧起她臉蛋,端正臉色,他低聲輕喃,「對不起。」
他……他真的向她道歉了?溫楚情不自禁鼻頭一酸,委屈全湧了上來,深深地將小臉埋進他懷裡,淚灑當場。
回憶片段不停地在腦海裡交錯、重疊,她彷彿又看到自己挨了他一拳,腫著一張臉強撐著,而後是花容失色的新娘子肝腸欲斷的哭求聲,再然後是亂待一塌糊塗的禮堂,展素雁怒不可抑的眼神撕扯著不知所措的她,然而這些都沒有之後落入永無止盡的夢魘裡可怕。可笑的是,與展司漠這場情愛糾葛,她自以為已經逃開,沒想到逃到最後才發現她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為什麼……你想要道歉了?」她抬起哭紅的小臉,肩頭因抽泣過度不住聳動。
「不能輕描淡寫以遺憾表示對做錯事的負責,我只好認命地道歉。」他嘲弄地低頭尋找她的唇。
溫楚抗拒地擋住他的嘴,不解又有些憂心,「這些年你……是不是又遭受到什麼打擊?」她只能從這裡去假設了。
「你的想法很有趣。」抓開她的手,他好笑地拂去她臉上的清淚。
「是你的行為怪異得讓人不得不懷疑呀!」無福消受這樣的溫柔,她摔開他,拎起採買的東西往冰箱踱去。
展司漠跟著去,蹲在她身邊,從袋子裡挑起乖乖拆了吃。
「現在呢?」
「我不回答沒頭沒腦的問話。」溫楚抹乾淚水,把水果一一放好。
「現在你還愛我嗎?」拿起一把乖乖塞進她嘴裡,他直截了當地問。
呃?口口聲聲說不需要愛情的人,問得如此堂皇又隱約帶點渴求,溫楚免不了又是一愕。
「如何?」一人一口輕鬆自在的分享生命,彷彿這是天經地義,千百年前早已注定好,答案為何對展司漠來說反而不若分享重要。
回憶太痛苦,溫楚繃緊小臉,一口口吃著他強塞來的零嘴,拒絕作答。
「不回答?」展司漠懶懶柔采她笑著,「沒關係,反正日子還很長。」
第九章
不論展司漠提出什麼條件,不接受和平共存的展司澈永遠有反駁的理由,他已經和其他人連成一氣,強力排擠展司漠,因此除了與展司漠交好的徐家和保持中立的主事者溫家外,展司漠形同孤立。
簽約前的幾次會商,由於展家抵制展司漠的態度越來越明顯,展司漠越被激越是說什麼都不肯退出,展司澈則奉令緊咬著他不放,整個合作案研商至今已有擦槍走火的趨勢。畢竟年輕,經過數次協商得不到預期效果後,溫楚額際隱隱作疼,簡直拿展氏一家子沒轍。
鄙權的分配展司澈有意見,管理權畫分他也有意見……唉,她該再打電話問問家裡的老諸葛這事如何排解。固定在徐氏大樓召開的會議,預定到下午四點結束,如今卻因展司澈惡意攪局,不得不提前在一點半不歡的散會,溫楚心中頗感無奈。
「他們的感情不錯。」點頭感謝好友義氣相助後,展司澈湊近溫楚身邊,下巴惡意地朝影印機旁的一雙男女點了點。
「哦。」溫楚埋頭忙她的事,淡淡應道。
前浪退盡,後輩盡出的世代裡,連驕縱好玩的蓮達也慢慢插手自家事業,代表徐氏洽談這次的合作案。蓮達結婚有兩年了,和展司漠之間似乎也變成單純的朋友,最讓人不解的是她雖驕縱,卻能畫分清玩遊戲與生活的界線,不時興死纏爛打那套,是位女中豪傑,做事情提得起、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