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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唐瑄

  「哦?」無聊的話題總是吸引不了展司漠,他據傲地將雙手插進口袋,轉身走人。

  那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能瞞得過誰?展中延仔細將他的表情看入眼中,老奸巨猾地冷笑,父子倆發起狠來的模樣竟是一模一樣。

  「坦白告訴你,消息發佈的前一晚溫家老爺曾來電關照我,怕你這個不成材的東西糾纏人家的寶貝孫女不放。為了牽制你這匹野馬,他甚至願以利益輸送為條件,只求你滾離人家孫女遠遠的,是道種恥辱促使我痛下決心。」他隱忍這麼久,這筆帳也該一併算了。「你以為有哪個做父親的丟得起這種臉,我的臉皮再厚也經不起你這不肖子一磨再磨,居然讓人捧著錢登門請求你別糾纏人家的孫女不放,展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那可真是抱歉了。」展司漠不曾回頭,優然的步伐踏得依舊矯健、敏捷。

  生怕越行越遠的人聽不真切,乘勝追擊的展中延乾脆衝到門口吼著:「這回高雄國際商場的開發案,你我都知道財力雄厚的溫家是內定主力。你說,我們同時下場競爭,溫家會選擇你還是我?我勸你及早抽身,免得到時丟不起那個臉。」這件開發案的利潤相當驚人,相對的成本也十分龐大,必須聯合不少集團,他知道兒子正積極爭取參與權。這次他要讓司漠因痛失荊州而扼腕、悲憤,將他以前連帶這次所帶給他的羞辱,一舉回贈予他。

  看不到兒子的身影後,白芸憂心忡忡地轉向展中延,「老爺,司漠並不很在意公司是否由司澈接掌,對展氏他真的沒有野心……」

  「阿芸,就因為司漠完全放棄,我才會生氣的。我真猜不透這個怪兒子的心思,當年公開登報支持司澈繼任,原以為司漠會有激烈的反應或行動,沒想到他真的不聞不問,專心在發展自己的事業。當年我被羞愧沖昏頭作下決定時,如果他肯稍微掙扎一下,強勢奪下總裁之位,展氏的規模就不會只有目前這樣。」展中延氣呼呼,一心一意關心的仍是公司的展望與未來。

  「老爺……」原來老爺希望司漠接掌展氏嗎?白芸不敢相信。

  「司漠今年多大了?」這匹難以馴服的野馬也該吃點苦頭了。

  「三十三歲。」

  已經三十三歲了嗎?展中延臉色凝重,若有所思地走進庭院。

  「最近我聽到一則不太好的謠傳。」說正確一點是,這則流言正以如火如荼的速度延燒著。

  「是不是司漠又做了什麼?」白芸心驚膽跳,小碎步尾隨在後。

  「和他有關的謠言,怎麼都是不堪入耳的。」話中有話地仰首觀天,展中延沉默許久,突然看向妻子命令道:「盡你所能,催他結婚吧!」

  謠言雖不足以採信,就怕「曾參殺人」的話喊多了,連曾參本人都要自我懷疑起來。

  司漠只是禁慾吧……不能人道和不願人道的差別,恐怕只有天堂和地獄可比擬。

  ***

  這幢佔地廣闊、草皮看似新鋪成的綠白相間別墅並不是展家主宅,那麼應該是展司漠的了。小雁和品謙哥的婚事,到最後仍未能得到展伯伯的諒解嗎?

  溫楚特地提早來,原想在展素雁行禮前先和她敘敘舊,一進門看到華麗又不失溫馨的會場,體貼地佈置了各式粉色綵球、鮮花與緞帶,皆盈滿待嫁女兒心的喜悅氣息,她不禁莞爾一笑。佈置會場的人一定很疼小雁,那人八成是唐品謙吧!

  大清早別墅內外已擠滿人潮,溫楚刻意撿僻靜的角落走,她那綽約的丰姿與姣美的身影,沿途驚艷了不少翩翩男士。對這類過熱的贊視,她習慣性地回以禮貌而生疏的笑容。

  睽違摯愛的國土三年多,當年嫌麻煩削短的秀髮已齊長過肩,就算容貌不變,溫楚相信自己的氣質應該也或多或少改變了,至少不應再有青嫩的澀色,因此她不懷疑這裡能認出她的人寥寥可數,其至可能掛零。

  一路走來,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印證了她的臆測,無來由地寬慰了溫楚忐忑不安的心。

  進屋後,人潮也不少,她約略掃一眼少有贅飾的寬敞大廳,問得新娘休息室在玄關左側尾間後,立刻滿臉盈笑尋了去。

  走入熱鬧滾滾的房間,溫楚耐性等待已著白紗禮服的展素雁開心的與一班友人輪流拍完照,才出聲低喚:「小雁。」

  自人堆中抬頭,乍見好友全然不同的模樣,展素雁有些認不出,直到溫楚漾出笑容,淘氣地眨眨眼,她才猛然憶起。

  「楚楚!」展素雁的反應是立即的,她驚呼一聲,激動的衝向她,兩人又叫又笑地摟成一團,屋內其他人看出這段友誼非比尋常,很自動地退開。

  驚喜地上下打量溫楚,彷彿要和心版上的人影一一做比較,展素雁看得十分專注。「你變了好多,一年前你送我到機場時,頭髮才留到這邊,還參差不齊呢!」戴著白絲手套的手掌柔柔地抵在溫楚近肩的頸側上。

  「忙得沒時間修頭髮,想想乾脆留長算了。」溫楚眉眼帶笑地拉她並坐。

  展素雁目眩於好友柔媚的神態。

  一襲長及膝蓋的寶藍色天鵝絨小禮服,領口的斜襟以淺藍色薄紗半露出一邊纖細的肩頭,貼身的窄腰設計強調出一副弱娜不失玲瓏的曼妙身材。楚楚原本略圓的臉已抽長成瓜子臉,一頭烏黑柔軟的長髮點綴出肌膚的光滑潔晰,眉彎睫長,盈盈翦瞳澄澈動人,微笑時分外明媚。

  「楚楚變得很迷人。」展素雁讚許地下了結論。以前是含苞待放的嬌蕊,現在則以迎春綻放的研麗之姿誘惑蜂蝶。二哥若看到現在的楚楚,一定會驚艷的。

  「這幾年爺爺奶奶拿我當填充娃娃喂,不長些肉報答他們說不過去,何況我再怎麼迷人也沒新娘子的十分之一漂亮。小雁,恭喜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真的很高興。」楚楚傾身誠摯地再次將好友抱個滿懷。

  這聲誠摯的祝福正是她所需要的,展素雁有些感傷。「為了這樁婚事,二哥和爸爸大吵一架,兩人已經正式決裂了。」她抽出面紙,難為情地擦拭奪眶而出的淚滴。

  溫楚抽來面紙,仔細地幫新娘子拭淚,「大喜之日,別愁眉苦臉,讓品謙哥和你二哥看到,他們會捨不得的。」展伯父的門第觀念已根深柢固,幸好小雁有展司漠替她爭取幸福。「我千里迢迢而來,可不是為了幫你拭淚的。」她嬌嗔道。

  「二哥在德國談生意還沒到家,我以為你也不來了呢!」展素雁洋溢幸福的美眸裡有絲埋怨,「當年你忽然轉來我們學校就讀,我好高興,那陣子你瘦得好厲害,害我老擔心你是不是真像溫奶奶所說的得了厭食症。」

  「現在呢?」溫楚含笑凝目。

  「自然是繁纖合度羅!」展素雁舒眉的微笑裡隱含著調侃。這些年經過唐品謙深情的滋潤,她眼底慣帶的憂愁已不復見,整個人開朗不少。

  「多謝讚美。」溫楚臉不紅氣不喘地點頭贊同,惹來好友一記白眼,兩人相視哈哈大笑。一時間,時光快速倒流,她倆有默契地憶及在雲林遊蕩的無憂歲月。

  嬉笑一陣後,溫楚笑問:「這裡是你二哥的房子嗎?」

  展素雁絕美的臉淡淡的泛起憂愁,對於二哥和她之間的牽扯,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她和二哥欠楚楚那麼多,她卻一再的包容他們。二哥真傻,竟讓楚楚這麼好的女孩從指縫間溜走。

  溫楚敏銳地觀出她的心情變化,嬌聲輕斥,邊親密地擰擰她秀挺的鼻頭,「不可以胡思亂想。」她不想小雁心裡有負擔,和展司漠之間的種種是另外一回事,並不妨礙兩人之間的情誼。

  「楚楚……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卻又開不了口。」兩人同讀一所大學時,適值友誼修復的尷尬期,楚楚的形容又好憔悴,她不敢貿然問太多。

  「今天新娘子最大,我自然是有問必答。」溫楚十分乾脆,她的爽快反令展素雁猶豫不決了起來。

  溫楚溫和不灼人地看著她,並不催促,約略可猜出她的問題與展司漠有關。看來展司漠適合做哥哥,他豁出全心照顧著小雁和展阿姨,小雁才會連大喜之日也替他擔憂。

  綴有珠飾鮮花的頭緩緩放低,彷彿擔不起千百斤重的飾物,展素雁愁容滿面,覺得無顏面對好友,又不想老將心事便在喉頭難受,期期艾艾道:「那年……台北盛傳的謠言,是真的嗎?」

  楚楚離開的那一年,聽品謙哥說二哥怪怪的,之後乖戾的脾氣就微微收斂了,看得出來他很不快樂。

  「這事你應該有問過你二哥吧?」溫楚豁達地反問。

  經過三年的調適,再聽見幾乎埋葬了的往事,她已不會再有赤裸裸被窺視的不安了,若沒經過充分的心理準備,她不會冒著與展司漠碰面的危險回台灣參加婚禮。只是……這種沉著和鎮定碰上展司漠時管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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