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交唐品謙這個朋友,我不反對,但如果你妄想將小雁嫁給他,那最好等下輩子。」展中延嚴厲地重申立場,並告訴自己不管過去他有多對不起他的弦子,這將會是他最後一次容忍司漠的目中無人。
替自己盛好湯,不時若有所思抬眼研究惱火的人,端碗呻湯前,展司漠終於有些為難地斂眉沉吟:「讓品謙等那麼久不太好吧!可能的話我希望下個月就讓他們結成連理。」
反了!展中延怒瞪白芸,手指顫抖地指著一臉淡漠的展司漠,「看到你生的好兒子了?!」
「別忘了這個壞胚子你也有分。」展司漠好心提醒他。
「老天!」展中延激動地咆哮,「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
案親激動的情緒波及到展司漠,隱忍了一輩子的怨氣,他不打算再留著當寶貝。
「我唯一的不滿就是姓展!」放下碗的力道稍重,湯汁因晃動過度而濺出,滴上展司漠僵硬的指頭。
白芸驚惶地按住神色持續陰沉的兒子,盡力想稀釋一觸即發的氣氛,「老爺,品謙是個好孩子,小雁愛他,只要他們——」
「愛?!這東西可以值幾兩銀子?以他窮酸的家世根本配不上小雁,對展氏又沒任何幫助,嫁給他只會委屈了展家人。」展中延的著眼處永遠在商人重利的本色。
「好,說得好。」展司漠邊擦手邊冷冷喝采,額際的青筋嚴重抽動,「真慶幸自己投胎在皇族裡,血液竟然高貴得令人咋舌。我看我得想辦法和丹麥皇室或英國皇室的成員接近,看看有沒有年輕一點的公主可選來當老婆。啊!摩洛哥皇室那個叛逆的小鮑主還可以,不知父親以為如何?」
「你這個不肖子!畜生……」展中延一掌打過去,展司漠輕鬆閃躲,索性連飯也不吃了。
「老爺!」白芸失聲尖叫著拉住他。
為了母親眼中的祈求,展司漠妥協地一攤手,遙遙返到酒櫃旁,自行倒了杯醇釀的咖啡優然啜飲。
展中延不肯善罷甘休,追了出來。他還沒開口,展司漠先重重放下杯子,冷然的聲音鏗鏘響起,奪走先機。
「反正我們的意見注定是相反了,小雁的婚事除非我死,不然絕不會做任何更動。尊稱你一聲父親,是因為我體內有半邊骨血是你給的,如果你堅持把小雁當商品在商場上議價賣出,那麼你會連這聲稱呼都得不到。」他誰都可以犧牲,就「庶出」的不行,因為他們所受的委屈已經太多了。
「你在威脅我?!」一時氣急攻心,展中延吸呼困難地抵住酒櫃,白芸見狀趕緊扶他坐下。
「威脅?」冷哼數聲,展司漠不屑地撇撇嘴,「這句讚美我一向留給勢均力敵的對手。」
言下之意的輕蔑,讓展中延又是一頓熱血奔騰的激動。
「司漠,這件事讓我來跟老爺說就——」
「有什麼好說的?!」心一橫,兒子不給面子,怒不可抑的老子也不怕撕破臉了。「我們的父子關係維持到小雁嫁給唐品謙為止,在那以後我擔待不起你的尊稱。現在你馬上給我離開這裡,滾越遠越好。」
「老爺……」怎麼也沒想到為了一件天作之合的婚事,會演變成父子完全交惡的地步,白芸哀求地拉拉展中延衣袖,慌得直掉淚。
「你可以留下來。」習慣握住談判籌碼,展中延這聲慰留冷冰得缺乏人性溫暖,徹底寒了展司漠的心。
老天,這人的語氣難道不能有感情一點嗎?「媽,你會跟我走吧?」展司漠忍住恨意,溫柔地哀求。
這……白芸怯儒無助地看向展中延。
「一切隨你。」展中延不給妻子任何婉言,心中也無任何不捨之情。對他來說,妻子和孩子都不是生命的重心,結婚定心性、生子以傳承都只是為了交代。他遵照父親的指示走過這幾道人生必經的關卡,司澈如此,司漠沒理由不照著做,偏偏這個畜生喜歡逆向行走。
案親的冷漠大大加深展司漠的反感。「看到沒有?這人一點也不關心你,只把你當飾品在利用。媽,看看我,我和小雁都需要你。」他軟下音調,不惜動之以情,只求母親解脫。
「司漠……」方寸大亂的白芸淚如雨下,習慣性的又看向丈夫。
娘家自小編輸的婦德深植心中,她認命的以丈夫為天,以兒女為生活中心,過她貧瘠卻安全的一生。深入候門日子難度,丈夫重利輕別離的日子一久,獨守空閨會變得可怕且令人難以忍受,不論是怎生沒主見、沒自我的女人,都會因而衍出深切的閨怨來。
可憐她們因倚門翹盼過久,斷絕與外界的聯繫,進而失去安全感,像只被嬌養的籠中鳥,徒有一雙裝飾用的羽翼而飛不了;又像菟絲花,非得寄生在強壯的大樹上,與其共存共榮,一旦樹倒了,沒有獨活本領的花兒只有枯萎凋零的分。
如今,籠中烏飛得動嗎?就算能,又能飛多遠?
「媽……」展司漠輕柔地喚道。在這個家她受夠冷落了,為何不悔悟?再待下去,她絕不會快樂,只會更痛苦。
他不是不瞭解母親的挫折,也從她茫然無助的表情看出痛苦。要一個以丈夫的依歸為依歸,少有主張的女人瞬間變堅強實在困難,但能讓他掛念的人不多,其中尤以她為最,這片瘴氣漫布的沼澤地實在不適合柔弱的她居住,他不能撇下她。
溫柔地蹲在她跟前,他輕聲誘哄,「媽,你留在這裡我不放心,跟我走好不好?」
「不放心什麼,難不成我們會吃了她?!」轉回餐廳,重撿晚飯的展中延十分火大,急步而出。聽聽他說那是什麼話,這裡是蛇窟嗎?
「不會嗎?」這種問題太可笑,展司漠叛逆地揚眉脾睨他。
眼看展中延臉色益發僵沉,為了止熄戰火,白芸在心慌意亂中下了決定。
「司漠,媽媽習慣這裡了,你爸爸年紀已大,需要人陪伴他。」拉著兒子的手,她心領了他的好意。留在這裡才是她最後的歸宿,況且唯有留下,司漠才有可能再回來,說什麼她都不能任由這對父子決裂一輩子。
白芸的善解人意讓展中延一陣錯愕。他呆怔地看向妻子,開始將這個不多話的女人看進眼底。
「這裡有太多人、太多事讓他忙,他不會有多餘的心力照顧你。」這樣的結果雖在預料中,然而展司漠不願輕言放棄,這場戰爭就算打成兩敗俱傷他不能算是平手,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沒有所謂的打平。「你不是老擔心我三餐不正常嗎?跟在我身邊就能時時看著我了。」假使下跪可行,為了母親好,他也會照做。
兒子在白芸心中的重量自然比平時對她不聞不問的丈夫強上一等,現下他以這個強而有力的利劍猛攻她弱處,沒了主意的女人登時迷離起來。
輕輕放柔眼神,展中延,反常態笑容可掬地凝視妻子,「阿芸,你會留下來吧?」司漠能無所不用其極,他也能,即使那代表他必須向誰低聲下氣。
這記聽起來像請求的問句聽怔了白芸,展司漠則猛皺眉頭,陰惻惻的以眼神告訴展中延他的懷疑及不快。
贏得一小回合,展中延有莫大的成就感,精明銳利的眼神開始閃閃發亮。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他會讓他這個頑劣成性的兒子知道薑是老的辣。
逐漸隱身幕後,將公司放權給司澈經營,他已經好久不曾有為任何事悸動,甚而興起戰鬥的感覺,司漠鄙夷的語氣及不信任在在激發起他的鬥志。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以親情來看待他們的關係,將視他為商場上的敵手,而他對敵手向來是無情的趕盡殺絕。
「阿芸,你的回答呢?」展中延渴望地加入感情。
面對這樣的溫情,等待多年的白芸無法拒絕,只能以歉疚的眼神探詢展司漠。
不必母親說出,展司漠知道他輸了。
「等等。」展中延忽然叫住忿忿轉身離去的兒子,「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問我突然將司澈推上總裁寶座的原因,為什麼你不問?」
不情不願地側身斜睞他,展司漠清楚看出父親得意的臉色,不禁輕蔑地笑出聲。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這個人因為父親從小不理不睬,不太懂人情世故,還請見諒。」悠揚的諷語柔滑如絲,絲絲如刀。
火舌瞬間噴出眼睛,展中廷以驚人的自制力凍結怒焰,並一再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能再任兒子一意孤行下去了。
「還記得那年鬧得台北風風雨雨的緋聞嗎?」他滿含惡意、狡猾地輕啟記憶之盒,企圖混淆兒子沉穩的心緒。
「那麼多樁,不知你指的是哪一樁?」淡淡地將他的惡意撇一旁,展司漠裝傻了事。
「別裝蒜了,你知道是和溫家女孩那樁。」展中延不快地使眼色禁止妻子打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