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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唐瑄

  「先別高興太早,爹還沒說完。」宮老爺輕笑打斷她。「你武藝如何,爹不再強求,也准你不必習武,不過日後若讓我發現你輕易掉下一滴淚,你便會永遠的失去沃堂。聽明白了嗎?」有了要留住的人,但願莞兒能堅強起來。

  「今……今天不算,對吧?」莞兒害怕的掩嘴,很努力想將哭聲悶住。

  宮老爺沉笑數聲,憐愛地摸摸她。他鍾愛的女兒呀……

  爹為什麼這樣看她,是不是不信她呀?「請爹相信我,我以後不會再哭了,絕不會,真的。」宮莞淚眼婆娑。

  見她淚水流不完似的,想幫她拭去,冉沃堂手猶疑了下,終究沒伸出。

  「他奶奶的,冉沃堂,你這王八烏龜生的龜兒子,簡直窩囊透頂!」不敢相信父親會作出如此昏昧無知的決定,宮色祺暴怒的擊椅起身,凌空掠了來。

  冉沃堂將小主子護人懷中,飛快旋身,側接他-掌。宮色祺被他厚實掌力震退數步,見他抱起莞兒輕捷的躍上樹梢,忽火更熾,揮掌再追……

  將他們的纏鬥當兒戲在看,宮老爺任他們去鬧去打,並不阻止。

  「色棋,你可要牢牢記住,除了沃堂自願,我不許任何人自莞兒身邊撤走沃堂,或差遣他。沃堂是莞兒的。」

  色祺這孩子目空一切,能讓他出手對付的,獨沃堂一人。他恐怕沒料到宮家未來的主子,竟不能接收沃堂的忠心吧?

  呵呵,這正是遊戲吸引人之處。規則簡單卻隨時在變,誰握有權勢,誰便能操縱一切。

  第二章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負傷逃人紫竹林,黑衣人腳步踉蹌地趕路,全身被露水打濕而不自覺。

  衝進林中唯一的八角亭後,他掩口嗆咳了數聲,扯下蒙面黑巾焦急抬眼,見陰暗的天色由東方逐漸轉亮,他才如釋重負地綻出蒼白的笑容。

  頂多再支撐一刻,娘便會帶人來接應他--

  喀啦、喀啦、喀啦……遠方飄來一抹幽異的聲音,細細、涼涼地迴旋在狂風中,竟異常清晰,不致被淹沒。

  這個聲音!黑衣人鬆弛不到一刻的神色又被這抹聲音煞黑,他大驚失色地掃視亭子四周,冷汗不斷滲出。

  怎麼可能……不可能,他明明中了他一劍,即便他的輕功不弱,也在他之下,不該這麼快便追到啊。鎮定些,鐵定是他慌張過度,錯將風聲聽成--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清清脆脆、不斷響起的玲玲響音,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在亭子上方忽遠忽近地繞過一圈又一圈。

  黑衣人揪緊衣襟,臉色盡失地癱跌在石椅上,溫熱的鮮血從冰涼的指縫間滲出。中劍後不斷撕扯他的劇痛,已被透心透骨的寒意冰凍,他只覺好冷、好冷。

  娘在哪裡……娘!快來救他呀!

  風生低低冷冷地穿梭在林間,吹出了幢幢鬼影。

  從亭口無限延伸出去的宮紗燈陣,自板道底端一盞盞滅來,燈每滅去一盞,宮魄便心寒膽裂地發現異聲又逼近一些。

  「色……色祺,是你嗎?」除了他,不會有別人。這片紫竹林乃宮家禁地,雲陽境內無人敢提頭擅闖,而且這聲音明明是……鬼工球聲,錯不了……

  「我說好大哥,老頭子屍骨未寒,你迫不及待取我性命,豈不讓天下人笑話咱們家人不懂規矩。嘖,你不怕老頭子氣得爬出棺來一掌劈死你,我可是怕得直發抖呢。」

  真是他!「色、色祺,大哥一時愚昧,你饒了大哥,大哥下次不敢了……」

  「老頭子都還沒入殮,你至少該緩個幾天,等七七法事做完再動手還不遲,不該讓那些忌妒你的小人乘機罵你是大逆不道的畜生。」自竹蔭深處飛躍來一道白影,不過眨眼,瘦白的宮色祺已灑脫的立於亭階前,手上把玩著一隻映著月光的碧球。由上等青玉雕琢成的鬼工球,約只手掌大小,玲瓏剔透,晶瑩的大球內包裹著一顆精巧小球。球一轉動便會發出玲玲脆音。

  宮魄不動聲色地掃視弟弟數遍,見他一身潔白,無塵無垢,不禁大吃一驚。他明明剌中他一劍,何以……

  「怎麼,我安然無恙,大哥很失望?」宮色祺笑嘻嘻轉個圈讓他瞧仔細。「你也太小看我了,以我的武功修為,怎可能輸給愚不可及的庸夫呢?」

  他言下之意是……宮魄不敢置信地撐起身子,「這些年來的比試,你故意輸給我,好降低我的戒心?」

  「狗屁!」宮色祺無故踱起步來。「你這狗雜碎怎夠資格與我比試,我是懶得費勁呀,你還不明白。我肯為了你這廢物裝病那麼多年,你該痛哭流涕以謝天恩了。想陪過招,你等下輩子吧!天底下只有冉沃堂有這資格。你們呀,一堆糞邊蟲,又臭又多餘,連搖尾乞憐都令人噁心不已。」

  「宮色祺,別以為我真怕了你,豁出命相拚,我不見得輸你!」宮魄撫著胸口,咬牙恨道。

  宮色祺匪夷所思地緩下步子,似乎被兄長的愚勇偷悅了。他面帶微笑,以驚雷般速度縱身掠人亭內,甩了兄長兩巴掌,旋身又出。

  宮魄嘴角滲出血水,怎麼也盤算不到乎素大病小痛不斷的藥罐子,身手竟然這般驚人。

  「我願……我願意捨棄所有了……只要你肯饒了大哥……要大哥給你磕頭、下跪都可以。」宮魄氣息奄奄地嚥下自尊,眼前只求活命。宮色祺輕吹鬼工球,嫌惡地睨著他。「你要跪便跪,要磕頭便磕頭,事事皆由著你,我豈不窩囊透頂?」

  「色祺,快別這麼說。今日之事全怪大哥一時糊塗,大哥知錯了,求你再給大哥一次機會……」

  「嗟,不是告訴過你,老頭子一死,我第一個想殺的便是你。千萬別說你從未把我的話當真,君無戲言啊。」宮色祺耐性漸失。「咱們雖不是一個娘胎生,到底手足一場,我大方些讓你爽快上路。一路好走啊,大哥。」

  宮色祺搖著鬼工球,開心得像個孩子,悠然踱離。

  「宮色祺……我娘不會放過你的……」

  喀啦、喀啦、喀啦……飄遠的鬼工球聲嘎然而止。

  「這麼說,二娘也知情羅?」

  「你……你怕了?」宮魄虛弱的擠出話。「別以為殺了我以後,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奪取宮家……的一切,我娘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這可是你們逼我做絕,要怪就怪自己沒出息。你先去奈何橋邊等著,二娘我隨後幫你送到,好讓你們母子倆一路有伴。」

  宮魄心神俱顫,這才明白他做了什麼。

  「宮色祺……你、你敢動我娘……」他為什麼走了?難道他想先殺娘!宮魄使力想起身,身子卻沉甸甸的怎麼也移不動。

  白色身影漸行漸遠。林外天色已亮,晨霧瀰漫,林內卻仍是晦暗一片,風聲低低涼涼地吹。

  「好生伺候大哥上路,你可別讓我失望了,這可是本少爺送你的弱冠賀禮。」宮色祺腳下不停,狂聲大笑地將鬼工球頂上天。

  一道破霧而下的黑影,抓住鬼工球,昂然地翻落宮色祺身後,與他背道而行。

  「得罪了,大少爺。」綬步穿過透林而入的束束晨光,冷峻的臉忽明忽暗。

  這聲音……這聲音……「大膽奴才,你竟敢以下犯上?」宮魄不智地喝掉所有氣力,一陣猛烈量眩後,飄飄地墜入半昏半醒間。

  「屬下得罪了。」冉沃堂從容不迫將鬼工球塞入腰間,俊眉冷淡一挑,踏上亭階。

  宮魄虛弱的微睜眼,覷見一個小黑點逐漸放大成一團冰冶的黑霧,朝他挪近。混濁的氣流全被色祺帶走了,頂上那片灰濛濛的冷霧,朝他罩下……

  雲陽又……下雪了嗎?還是他被沉人了冰河中……萬籟俱寂,很冷卻寧靜……幾乎是太靜……太靜……宮魄虛弱的動了動睫毛…….冉沃堂近了……這是他獨有的涼薄氣息……寧靜無風……直剌心窩……他必須說些什麼……快來不及了……

  「有事……有事好商量,冉沃堂。咱們一起長大,我待你不薄,你放過我,我絕對不會虧待你……不,你不能殺我,娘若知道,絕不會放過你……」

  暮春風起,涼中帶冷地吹進紫竹林,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

  「哎呀,只是繞針處打結,我的手真拙。莞兒,你過來幫娘瞧瞧,到底是哪兒出岔子了。」

  綠蔭下,涼風徐吹,雪青色衣擺款款翻飛。

  彎身在大缸前的窈窕少女,挺身回眸,白淨的臉龐淡淡暈紅,濃密的長睫上懸垂著一粒汗珠。

  「怎會越解越糟糕……明明有按住針頭再繞圈的……莞兒,你可有在外頭」掩建在花叢後方的繡房,再次傳來喃喃聲。

  「大娘,你先等等。」莞兒為難地來回瞥望手中的竹夾與花叢,睫上的汗珠不小心落入眸中。「小七,我的眼睛有些痛,你先下來幫我把繡線接去好嗎?」莞兒貶著眼,想用手揉,手上的竹夾又不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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