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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唐瑄

  「我女兒乃宮家丫鬟。」一名佝僂老人突然用力咳了咳。此言一出,人人皆豎直耳朵。「莞兒小姐是宮家最小的孩子,小妾所生。三夫人就生這麼個孩子,莞兒小姐自五歲正式上場比試,已有三裁,正是年年殿未。」

  宮家竟有如此不濟之子孫嗎?眾人皆希罕的轉望場外。

  個頭不及青衣少年一半高的宮家六小姐,蜷縮在少年胸前,彷彿是聽到大家的議論聲,她忽然將小臉從少年胸前移至他肩窩,深深埋著。

  眾人莞爾,只覺她的舉動十分孩子氣,見她羞愧成那般,倒不忍再取笑了。

  「……那個青衣少年是誰呀,他剛剛救下宮六小姐那手功夫,好俊!」眾人紛紛將好奇目光投向青衣少年,冷不防披他嚴峻的容貌冷冷震懾住,目光皆又驚惶走避。

  一名身材肥碩的男子大口大口塞著糕點,不畏死的細眼有一下、沒一下瞟看右側。「這名少年挺眼熟的,喂喂,阿三,他是不是宮少爺那組的武魁啊?」屈肘撞撞隔壁的人。

  「小力點成不成?」被他一撞,差些吐血的矮瘦男子,右避了好些步。」是他沒錯啦,你豬啊你,成天只知道吃,錯過最精采的比試,來幹嘛。」

  「怕啥,比試年年有,明年再瞧不就得了。宮家膳食之好吃的,不趁現下多吃些放著,更待何時……」

  坐在看台上沉思良久,宮老爺忽然皺起眉頭,「總管,把膳食分給大家。」

  立於主子身後的總管意會,揮了下手,候在台下的奴婢們立即將喧嘩的百姓分別請離。不消一刻,人聲嘈沸如市集的武場已空空湯湯,回復了靜寂。

  「夫人,看了一整天,也累了,都回去歇著吧。」起身對兩側的妻妾說道,宮老爺步下高台。

  三位夫人表情不一,或驕做或憂心,本想說些什麼,夫君決絕的背影,讓她們望而生怯,到了嘴邊的話只好埋回心底。老總管領著一班下人,亦俏然退下。

  「太不像話了,莞兒,你能不能爭氣些!」看台上隱忍了好久的宮家大少宮魄,率先發難。

  「對……對不起,嗚……」

  「小姐,請保重。」冉沃堂安慰又縮又躲的小姐,肩頭濕了一大片。

  「我沒法子不哭呀,都怪我沒用。」宮莞越哭越傷心,淚水越流越急。「我真沒用,怎麼也學不來……」

  「功夫輸人便認命挨打嘛,看看人家色裳,年紀同你一般大,三兩下便把你打得唏哩嘩啦,哭爹叫娘的,你要有她一半狠勁便阿彌陀佛了。」宮色祺一腳粗率的跨上扶手,隔壁的宮魄低咒一聲,猛力拍下他的腳。

  「二哥,對不起……」宮莞環緊冉沃堂,不知除了道歉,自己還能說什麼,抽泣聲更是抿在嘴裡,不敢逸出。

  宮色祺托起腮,嫌惡的眼溜視到右側閉目假寐的妹妹。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才八歲,不是八十歲啊,宮色裳。你哪時練就的好本領,終年擺著張臭臉,活像給誰哭喪似的,觸楣頭。咱們好歹是同一個娘胎出來,怎麼你和我差不止天和地?」

  宮色裳身子微僵,睜眼便對上兩道凶殘又熟悉的眸光。

  「別忘了大娘就生你們這對心肝寶貝,你怎麼忍心欺負她。」宮魄嗤哼著風涼話。

  「你在說夢話嗎?大哥,我這人最忍心了。」宮色祺吊兒啷當地轉向宮魄,從腰帶掏出一把碧玉短刀,上下拋接著玩。「等老頭一死啊,我第一個想劃破的便是你這張自命不凡的嘴臉。如何,我夠貼心吧?」他拉下短刀。,笑嘻嘻的將刀尖抵住兄長頸畔。

  「你想動我,還得有幾分真本事。」宮魄惱怒地拍開刀子。

  「我不僅有本事,還有人才,瞧瞧我家色裳。」宮色祺握刀的手往右端一擺,恰巧觸及宮色裳烏溜的鬢髮。他撩起髮絲把玩,短刀隨手擺動的弧度,殘酷地將宮色裳的香腮劃出一道血痕。

  宮色裳吃痛,想向另一頭縮去,鬢髮卻被兄長死死纏住。

  「瞧清楚了嗎?她才八歲,你家那堆賤貨最長的少說也有十六、七歲,竟敵不過一個八歲娃兒,豈不笑破人家肚皮。」宮色祺猖獗大笑。

  「來口方長。你別得意過頭,莫忘你的身手在我及冉沃堂之下,我可是有五個幫手,你只有色裳一個,你最好識時務些。」

  宮色祺一聽,趴在椅背爆笑個不停,抖動的身子牽動了手中的發。

  「放開我!」宮色裳痛呼出聲。

  「阿皓那廢物比牛屎還沒用,『來日方長』這句話更可笑,我怎麼瞧也不覺得大哥這張臉屬長命相。我告訴你誰會贏,」宮色棋傾身,附在宮魄耳畔猛吹氣,「活著的人會嬴啊,愚不可及的庸才。」他轉動手腕,一刀削去手中的發,削得宮色裳俏顏丕變。

  「念在你長年病痛不斷,我不與你一般計較。」宮魄整整衣衫,端出大家族長子的泱泱風範,簡直笑癱了宮色祺。

  「你太過分了,宮色祺!」看著飄落的髮絲,宮色裳心疼不已。

  宮色祺笑出淚水,彎彎的眼裡只有殘暴,不帶笑意地轉望憤怒的妹妹。「嘖嘖,說你臉臭,你腦筋更死,竟和二娘那堆見識淺薄的賤貨一樣,把這種不值踐的東西當寶。要不要我乾脆削光它,讓你清爽些,嗯?」

  宮色裳敢怒不敢言地別開頭。她誰都不怕,唯獨不敢招惹這個任性的哥哥。若不智回嘴,她相信色棋哥會毫不猶豫削光她的發。

  為什麼爹要縱容色祺哥?

  宮老爺走過空曠武場,在冉沃堂身前站定,其後尾隨著四名少女及一名男童,均面帶譴責地怒瞪又縮又抖的小妹。「沃堂,放下她。」

  宮莞落地後不肯轉身,揪住冉沃堂的衣衫不放,纖薄的肩頭抖得像一碰便散。冉沃堂依宮老爺的眼神指示,扳過她身子。

  宮莞赫然被入眼那具魁壯的身子嚇得目瞪口呆。

  她忘了爹有那麼高大了,比沃堂還高、還壯!好……好可怕,她輸得那麼淒慘,他一定一定很生氣吧?一怒之下,他會不會像色裳姊一樣,一腳踢她下山呀?

  掩著小肚子後退,宮莞心理的憂慮率真地反應在外。冉沃堂移動身軀擋下她。

  宮老爺被小女兒逗出幾許笑意,張口欲言……

  「爹,莞兒八成是因為有沃堂護著,貪逸惡勞,功夫才會一塌糊塗,未見長進。爹千萬不要縱容她。」

  「大姊說的極是,莞兒成天只會哭哭啼啼。爹應該撤掉冉護衛,讓莞兒獨自留在沁山閉關修習個三、五載,好磨掉她軟弱的性子。」宮家二小姐方及笄,芳心騷動,媚誘的眼珠子忍不住又朝英氣迫人的冉護衛溜去。

  「要我說,沃堂也有不是,怎能全怪莞兒。」年年敗給自家下人,宮家二少宮皓吞不下這口氣。「若不是他跟前跟後,莞兒乃宮家小姐,即便不才,當不至於如此不濟。」

  「你們指教夠了沒?」宮老爺不疾不徐開口。「我看你們越大越目中無人,壓根兒不將我瞧人眼底了。這兒輪得到你們來教我怎麼做嗎?」

  「爹請息忽,我們不敢!」

  「這叫不敢?」宮老爺怒瞪灰頭士臉的子女們。「莞兒窩囊不中用,你們呢?今年武藝精進了多少,我可瞧不出來,你們說來我見識、見識,或者我親自陪你們比畫一番?」

  宮家少爺、小姐們驚懼地互覷一眼,大氣不敢吭半聲。

  誰都知道父親動怒了,更知道這一比畫下去,僅有挨打、討饒的份。而討了饒,父親原不原諒,又是另外一回事。

  「怎麼全成啞巴?沃堂功夫在你們之上,你們不服氣是嗎?行,我要沃堂讓你們一手,陪你們再過招一次,誰輸了便給我廢去一臂。」

  廢、廢去一臂?所有人整齊的倒抽了口猛氣。即便冉沃堂讓他們一手,他們也沒有勝算,爹分明要教訓他們……

  「一個比一個故肆!我沒責問你們這一年的功夫修練到哪裹去,你們一個個倒端足兄姊架子訓誡人來,真了不起。」宮老爺光火的眸子嚴厲一凜,「除了色裳、色祺,其他人統統給我回去思過三個月,不准踏出房門半步。明年的比試誰要再退步便給我廢去武功,安心當閒人,什麼都不必修習了。還不快滾!」

  他話一哼完,沒人敢遲疑,立即逃也似地落荒而去。

  「爹……」宮魄暴跳起身。爹怎能將他也責怪進去?

  「怎麼,你沒聽清楚我的話?」宮老爺不耐煩。

  「爹,可是……」

  「宮魄,身為宮家長子,你不知自省,罪甚手足,也該反省、反省了。今年你便好好待存房裡,弱冠禮不過虛浮禮節,不辦也罷。」

  宮魄簡直不敢相信他才多說兩個字,居然得思過半年,連期盼已久的弱冠禮也被無故取消。連尋常百姓亦不能免俗,他堂堂宮家大少爺竟不行弱冠禮。他已誇下海口要宴請雲陽百姓同賀,這下豈不淪為天下人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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