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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唐瑄

  「除了我的軟弱令你不快外,你為什麼怨恨我?你恨我。色裳,我知道你恨我,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原因在恨我。我想知道為什麼。」嫁人李家前,她希望弄清楚呀。她存質問她?宮色裳錯愕。

  「色裳,請你告訴我。」她真的很想知道,不想無緣無故被怨恨。

  宮色裳心火頓起,恨她的敏銳、恨她的天真與無知,一切的一切。

  「因為你被保護得太好,無知得太可笑,一點也不知道,色祺哥想要的其實是冉沃堂。你真以為他會為了你這種人浪費心神。他纏著你,完全是因為冉沃堂。」她恨她佔去色祺哥的心思,不管是何種方式的佔據,都不可饒恕。

  「不是的,色祺哥所以鬧沃堂是因為……」宮莞倏然啞了口。

  兄長逐年焦躁的暴行與惡意的譏嘲,震碎的片段組合成一個鐵錚錚的事實;色祺哥折磨她,不純粹是因為討厭她,亦非單純的想和沃堂切磋武藝,原來他想收沃堂為門下。是了,這就是色祺哥焦躁的原因。

  一次次慘敗,一次次自尊受損,色祺哥因而焦躁不已;太過高傲,不屑施捨又放不掉,所以他痛苦不堪。多麼複雜的心思,既欣賞一個人同時妒恨他,不想輸卻又贏不了,這是多麼痛苦的執念。

  色祺哥做了那麼多殘忍的事,怎會以為她還會將沃堂讓給一個不尊重生命的人去踐踏?

  「可是,他不配擁有沃堂呀。」昏惶中,宮莞脫口輕嚀。

  「不配?你這種一無長處的人,有何資格這麼說?」宮色裳直起咳彎的身子,無端地暴怒了。」你的無知實在讓人痛惡。宮莞,為了讓你這個懦弱無能的主子寧靜過生活,你大概不知道冉沃堂那雙手必須沾上多少血。」她為何要跑到別業來?何必理這個打從心眼瞧不起的廢人。

  「沾血?」宮莞瑟縮了下,宮色裳無名的怒氣、怨恨的眼神,都讓她有風雨欲來的恐慌感覺。

  「你不知道你優秀的冉護衛殺起人來,連江湖上最頂尖的殺手也要自歎不如?」不能讓她得到那麼多,她必須付出代價!

  「沃堂不會殺人的……」宮莞愣愣反駁。

  「冉沃堂不會殺人?多荒謬的笑話。你以為宮魄、二娘是怎麼死的。」宮色裳凶殘地惡笑。

  大哥、二娘……?不--

  「胡說……你胡說!」宮莞崩潰地吼她。

  「是不是胡說,去問你光風霽月的冉護衛便知道了。」

  一身的喜色彷彿隨同血液一併流光,凋零了新娘子嬌媚的容顏。宮莞瞠大眸子,過於震驚而無力辯駁。

  「宮莞,對冉沃堂最殘忍的人是你,你才不配擁有他。你自以為是全天下對他最好的人,卻不知害他最慘的人是你。」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這麼醜惡的事……宮莞心痛得無法喘息。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沃堂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宮莞猛然白了臉,錯愕的發現,她竟無法責怪沃堂,一心偏袒。只因為他比大哥、二娘重要嗎?

  不,不是!而是她瞭解沃堂,深知他不會無緣無故殺人……他做事有他的道理,沃堂不是冷血的死土,他不是、不是!

  為何殺了大哥、二娘?大哥死了對沃堂並沒有好處呀……剛剛色裳說了什麼,說沃堂是為了主子……

  「色祺哥……拿我威脅沃堂?」宮莞心頭泣血,不堪地掩住抖顫的唇。

  「宮莞,休想遷怒於人!若不是你沒用,以冉沃堂的本事會被威脅嗎?」宮色裳反唇相稽。

  真是宮色祺!那幾年他與大哥爭家業,鬧得十分不愉快,沒想到……他會下毒手。沃堂為了她犧牲那麼多,為何從來不說?她又為何沒察覺異狀……是呀,自己遲鈍,怎能怪罪於人……

  「只要沃堂走了,就不會被威脅……」可憐,好可憐的沃堂……

  「走?走到哪裡?」宮色裳匪夷所思。「你不會真以為冉沃堂會爬離你身邊吧?他已習慣當你的看門狗那麼久,能走他早就走了,何必留下來。你還不明白,你的看門狗根本是愚忠到無可救藥。」

  「他會走,只要我開口讓他走,他會擺脫掉一切!」宮莞激動駁斥,忽冷忽熱的腦子脹痛得厲害,整個人昏昏沉沉。

  這個說辭很牽強,她知道,尤其在得知沃堂為她犧牲那麼多後,更是薄弱……她該如何是好……

  宮色裳大笑。「枉你自以為瞭解冉沃堂,沒想到,最不瞭解他的人依然是你。你居然不知冉沃堂曝露在外的致命弱點,便是他的尊貴小姐。宮莞,你眼盲心盲,枉為人主。」

  這一擊來得又快又猛,宮莞不知自己還能有多麼震愕。色裳真的讓她恨起自己了。」

  原以為嫁人後,沃堂會安心離開,如今才知道錯估了他的忠心。

  會的、會的!她會讓沃堂解脫的,不計代價……

  「只要你活著的一天,冉沃堂就受制於人,他的雙手會繼續沾滿血腥。」宮色裳臉色陰沉地越過宮莞。「你的存在讓很多人痛苦,所以我討厭你。這就是你想知道的嗎?」

  宮莞愕然抬眼,慘白的愁容忽然笑開了。是呀,只要她不存在,就不會拖累沃堂。……不存在……不存在……

  轉身而去的紅色衣擺,像振翅欲飛的蝶翼,帶著義無反顧之心,翩翩地投入冰天雪地之中。

  宮色裳頓足回望,只見茫茫雪霧間,迤邐過一道艷色光芒。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粲光逸去不久,另一道不容忽視的青色勁影自漫天風雪中穩健走出,冰冰涼涼地拂過她身側,未曾停佇片刻。

  「你的好小姐終於開竅。狗奴才,你從此自由了。」宮色裳死冷地盯著那扇吞沒嫁衣的小門。

  冉沃堂面色微變,快步人閨房,旋又快步走出。

  「小姐呢?」剛剛那個身影真是五小姐。她告訴小姐什麼?

  宮色裳嫌惡地冷瞪他一眼,移步欲去。

  冉沃堂斜掠至她身前,一掌掐住她脖子。「小姐呢?」

  「故開你的髒手!」宮色裳臉色漲紅,狂怒地擠出話。

  冉沃堂加重力道,「小姐呢?」

  掙脫不開箝制,宮色裳氣血不通,無法喘息了。誰許他如此故肆的?

  「快說!」剛硬的手指箝制住頸骨,冉沃堂厲聲沉喝。

  宮色裳扭曲的臉色轉紫,冉沃堂全然無視,手勁持續地增強。

  他真打算殺了她……宮色裳惶亂地瞥向小門,冉沃堂隨她的視線望去,冷峻的面容霎時飛白。丟開她,他疾步轉出。

  宮色裳雙手交掩淤青的脖子,頭暈目眩地癱坐在地,大口大口透氣。

  哈、哈……這就是色祺哥想看到的,冉沃堂驚惶失措的樣子。多麼輕易辦到,只要他的好小姐稍有損傷,他甚至忘了什麼叫鎮定。

  詭笑的媚眼,悒鬱瞇起。

  嫁人應該是為了自己,不是買賣、不是奉獻,更不是為了殺千刀的狗屁慈悲!

  給宮莞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事情回到原點,欠她的人情便一筆勾消了。她可不屑欠宮莞任何東西,更想瞧瞧這對主僕的命運,那是多麼有趣的事。

  ◆◆◆

  沿著足印追出,冉沃堂趕在風雪覆去足跡之前,拚命追趕。未久,終於在亮晃晃的雪地上看見一抹模糊紅彩。

  「小姐!」冉沃堂縱身而起,捷如飛烏地接近那個蹌蹌踉踉的紅影。

  亮粲的霞紕被風雪侵濕,光彩褪去,過重的鳳冠使宮莞脹痛的腦子更加昏沉。

  記不得自己仆倒過幾次,只知道要爬起來再走,一定要走……不然,沃堂會被宮色祺利用……是的,他叫宮色祺,她不承認這麼壞的人是兄長,恥於承認……

  她要遠離沃堂……但,走去哪裡……這裡又是哪裡……從來不知天地這麼大……往東還是往西呢……無論轉往哪個方向,感覺一樣冷……景色一樣白……一樣無所適從……她累了,想睡……頭好疼、好重……

  「小姐!」冉沃堂轉眼間追上斜坡,然而離坡上的人仍有一段長得令人害怕的距離。最怕是她一腳踩空,而他來不及救。

  ……又是風又是雪……一片霧茫茫……往哪裡去……

  「小姐,請留步!」

  搓揉額頭的手一僵,宮莞茫然回望。

  「沃堂……」那個矯捷掠來的卓然身影,分明是他。

  「小姐,別再走了,危險!」冉沃堂見她掉頭欲走,心急大喊。這一帶有沁山獵戶設的陷阱啊。

  危險?宮莞直挺挺地頓足。不留步,沃堂會追來,他會拚命以保全小姐,讓她又心疼又慚愧。

  對父親的承諾困死沃堂,她的挽留、依賴,將他推入萬丈深淵。沃堂好可憐……

  宮莞白著臉,轉身對他悲傷的輕搖頭,「別過來,沃堂,你站在那裡聽我說。」

  冉沃堂腳下不停地點雪移進,見她小臉一凜,堅決地轉身欲去,不得不止步。

  「小姐,請留步,屬下不再追了!」這段距離,夠他保護小姐。

  「沃堂,你仔細瞧瞧我好嗎?」宮莞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摸了摸厚重的霞紕,才發現上好的織金錦也只不過風雪侵襲,風華褪盡,期待的嬌容因失望而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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