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小叫化對離去的胖叫化的背影啐了一口,隨便在廟旁找個地方坐下來。
他一腳將破碗踢向一邊。
"討了半天,裡頭沒半個子,看了就礙眼。"小叫化忿忿地罵了一陣。
他懶洋洋的將身子往土廟一靠,這時,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
洛陽城真是個差勁透頂的地方?
以前他同他家老頭一路打蘇州走來,也沒個地方像洛陽這樣讓他們有一頓沒一頓的。
洛陽城的人真是又冷漠又小氣!
唉!他老頭倒好命,兩腿一伸,回家去了,留他一個人餓肚子。
洛陽城的一群臭叫化欺負他一個新來的,三天兩頭一頓好打不說,每次他好不容易化得的一點東西也被搶了去,真是土匪!
小叫化餓得頭昏眼花,他已經一天沒東西進肚子了,再這樣下去,他大概要餓死在這個鬼地方。
不成!得想辦法偷些東西來吃。小叫化主意打定,站起來,四處梭巡下手目標。
這時,一名衣著華麗,看來十分氣派的男子往這個方向走過來。
嘿嘿,一看就知道是只肥羊。乾脆偷點銀兩使使,比偷那些吃的划算多了。
小叫化拉下髒兮兮的帽子,低下頭,傴僂著身子,假裝孱弱的向那男子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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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修仁悠閒地走在洛陽街上。
看似繁華的洛陽城,其實是個嚴重貧富不均的地方。
街旁巷弄裡處處可見衣衫襤樓的叫化子,也有許多背著賣女告示牌的父母和賣身葬父的孤女。
只是,這些人當中,並沒有公孫修仁一眼認定的"璞玉"。
公孫修仁儀表堂堂,風采非凡,因此,他審美的標準自然高過一般人。
他見過的佳人不計其數,只是,他私下都以為那些姿色其實平庸無奇,哪裡真的美麗呢?
世上的佳人實在稀少,能配得上他公孫修仁的更是不曾見過。即使現下急著找一個"還可以"的濫竽充數,也是不容易。
公孫修仁心下自嘲,或許他該將就些吧?
就在他沉吟之際,忽然感到懷中似乎有些許異樣。
嗯,有人對他施展"妙手空空"的手法。
由這架式看來,偷兒身手不差,只可惜他偷錯人了。
五儒生中的上官知禮是個深諳此道的妙手書生,公孫修仁早被三弟練得一身敏銳,這手法差上官知禮一大截的偷兒又哪能偷得著他呢?
公孫修仁心中冷哼一聲,動作迅速,毫不留情的將偷兒的手使勁一扭。
"哎喲!"小叫化痛呼出聲。
"哼!你膽子不小,敢動我的腦筋。"公孫修仁將小叫化拖到一旁,冷冷地瞪著他。
這個渾身髒兮兮,不住散發臭味的叫化子瘦得似一根竹竿,身上彷彿沒有生肉,單薄得似乎連風都吹得走。
"你胡說什麼!老子告你,別血口亂噴!"小叫化惡聲惡氣地啐道。
他的手被捏得好痛啊,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老子?你的口氣倒不小。"公孫修仁更用力的扭緊他幾乎只剩骨頭的手,"而且不是!'血口亂噴',是'血口噴人'。"
"管你什麼狗屁!快放手,不然老子可是會咬人的。"小叫化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公孫修仁。
公孫修仁斜睨小叫化一眼,看見一雙澄澈的大眼睛。
那明眸生在這髒污不堪的臉上是如此的不搭調。
那眸中含著憤怒和淚水,也含著不屈服及倔強。
這不該是一雙小男孩的眼眸,公孫修仁至今尚未見過如此懾人的清純神采。
"咬我?你有那個本事嗎?"公孫修仁冷笑道。
"呸!"小叫化往地上啐了口痰。"我警告你,洛陽城裡的大小叫化可都是老子的兄弟,你再不給老子乖乖放手滾開,我那些叫化子兄弟一人啐一口唾沫也淹死你!"
"你威脅我?"公孫修仁挑眉道:"你不僅要偷我東西,還威脅我?"
"對!老子偷你東西是看得起你,不給我偷是你小氣,讓你逮著了是老子心情不好才一時失風,你若不給我放手滾蛋,老子我就揍得你滿地找牙。怎樣,夠不夠兇惡!"小叫化一派大流氓的架式,惡聲惡氣地罵他一頓!
"嗯,確實很兇惡。"公孫修仁眼中帶有一抹笑意,放開扭住小叫化的手。
"哼!算你識相。"小叫化得意地往鼻子一抹,大搖大擺地要轉身離去。
"等等。"公孫修仁淡淡開口。
小叫化身子一震。
"把金葉子還來。"公孫修仁笑道:"你這聲東擊西的手法不錯,只可惜不夠高明。"
原來小叫化一眼便看出公孫修仁不是容易得手的那類型人,因此想出這招聲東擊西的法子。
他佯裝要偷公孫修仁懷中的銀袋,並且故意失風被抓,目的是引開公孫修仁的注意力,好方便另一隻手探到他腰間摸走金葉子。
他料想公孫修仁認為反正銀兩沒有被偷著,抓到他行竊頂多只是教訓一頓,沒啥大不了的,無憑無據也不能送他上官府。
一頓不痛不癢的教訓若能換來幾片金葉子,那也是值得的。
這小叫化好活的心思,公孫修仁心中暗笑。
小叫化忽地轉身,更惡狠狠地瞪視公孫修仁。
"你給老子亂說什麼,討打是不是?"
"你若不乖乖交出來,我就要動手取回來了。"公孫修仁挑眉道。
"我呸!"小叫化惡意地將一口唾沫吐在公孫修仁雪白的衣襟上。
公孫修仁登時變了臉色。
"可惡?"公孫修仁冷冷一喝,憤怒地抓住小叫化的衣襟。
這一抓,讓公孫修仁大驚失色。觸感居然不可思意的柔軟,小男孩怎麼會讓他有這種觸覺?
小叫化襤褸的衣裳禁不起公孫修仁一扯,"刷"的一聲被撕裂了一塊,露出一小片異於四肢的雪白肌膚。
這小叫化居然是個女的,公孫修仁往後退一步。
"你是女人……你是女人?!"公孫修仁不敢相信,他可是個飽讀聖賢書的儒生,居然會做出這樣失禮的事。
"我呸!你才是母的。"小叫化又羞又氣,漲紅了臉,啐了公孫修仁一口,轉身就跑,匆忙間,骯髒的帽子從她頭上掉落,一頭秀髮登時如瀑布般傾洩而下。
"等等。"公孫修仁急忙拉住她。
就是她!她就是他公孫修仁尋找的那塊"璞玉"。
"救人啊!有人要非禮我啊!"小叫化忽然殺豬一般大叫。
這麼大聲的叫喊把公孫修仁的三魂七魄都叫到九宵雲外去了。要是讓人誤會他堂堂五儒生之首非禮一個髒兮兮的小丫頭,他往後要如何立足於洛陽!整個儒社的臉都讓他丟光了。
公孫修仁情急之下,連忙放手。
小叫化一掙脫魔掌,隨即一溜煙的不見影。
公孫修仁急忙對四周聚攏的人陪笑,說明這一切都是誤會。
待人群散去後,公孫修仁挫敗地歎口氣。
可惡的小丫頭,他非報這一箭之仇不可。公孫修仁忿忿地返回儒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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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文心園,公孫修仁首先做的事,便是遣幾個手下到洛陽城內搜尋那小叫化的行蹤。
"一看到她在何處落腳,馬上回來稟告,我要親自去抓她!"公孫修仁怒氣未消地命令。
"是。"一群手下領命而去。
哼!就不信他公孫修仁沒能耐逮著這丫頭?
公孫修仁心中懊惱,大步走進候梅庭。
候梅庭是文心園的四庭之一,是公孫修仁的立身之所,算來是主庭。
候梅庭中的主體建築是陶然院,為文心園十二院之首。裡頭的正廳名為"頤情",偏廳名為"悅性",此外尚有間書齋,名為"靜心",以及六間廂房。公孫修仁走進賾情廳,十分訝異五儒生居然能夠齊聚一堂。
"大哥,你總算回來了,大家都聽說了你的計劃,特地趕來關心一下。"五儒生中排名第三的上官知禮微笑道。
上官知禮某些地方和夏侯尚智十分相似,只是他溫文儒雅,和夏侯尚智的浪蕩玩世迥然不同。
公孫修仁沒好氣地睨夏侯尚智一眼,"四弟,你的話未免太多了。"
"兄弟間當然要互相關心啊。"夏侯尚智笑嘻嘻地道。
"也好,我想聽聽各位對此事的看法。"公孫修仁說道。
"我認為並無不可。"上官知禮第一個開口。"對付一個自視甚高又刁蠻驕縱的女子,或許找另一個女子把她比下去,是最快讓她死心的手段。"
"二弟,你說呢?,"公孫修仁問看來十分冷酷,經常沉默不語的司徒守義。
司徒守義是五儒生之中個性最偏激狂傲的一個,他有著比另外四個人都刻骨銘心的過去,那段無法抹滅的記憶和一個無法抹去的影子長駐在他心頭,讓他總是冷眼看世情。
"不可能的。"司徒守義淡然地道。
"什麼意思?"
"愛上一個人是不容易死心的,我不以為歐陽紹琪會因為被比下去而放棄你。"
司徒守義心中頗有感觸,他曾經深深愛過,只是伊人如今下落不明。他從無一刻忘懷西門紫陽,尤其看到手中的這支鴛鴦簫,更是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