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一個見機極快的老婆子掏出卦書本子瞧起來,大驚失色地這:「可不是嗎?社為天,沖犯東南方路上遇樹神使暗身鬼,主病人頭痛作寒作熱嘔吐四肢無力食物無味。少爺今兒個正是往東南方的城裡去,身邊又沒個丫頭奴才跟著,必定是不小心沖犯到樹神了。」
「哎呀,那可怎麼辦才好?有解嗎?」雲娘急聲道。
「不妨寧、不妨寧,用代人青面大王加婆姊壹身,油飯,即可化解。」老婆子寬慰道。
「福兒,快去弄呀!」雲娘連聲嚷道:「葛婆婆,妳還是帶幾個丫頭準備鮮花素果去觀音菩薩那兒拈香敬拜,這樣更安穩些。」
「是。」
子服茫然地看著她們忙成了一團,「娘,妳在做什麼?」
「做什麼?我在救你的命呀。」她吁口氣,抓起兒子微微冰涼的手拍撫了撫,「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我看還是讓柳神醫診治診洽吧!」
「我真的沒寧。」子服低喟一聲,溫文地道:「娘,把晚膳端進我房裡吧,我吃就是了」雲娘睜大眼睛,聞言安心了不少。「好好,蘭兒,把晚膳端進少爺房裡,人參老母雞湯呢?燉下了沒有?」
「已經吩咐廚子做了。」
「娘,讓我靜一靜好嗎?我想再看一會兒書。」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行。」雲娘撫著胸口,真放心了。
不容易丫頭婆子們都退下了,子服關上門,坐在花廳前的椅子上,滿桌的好酒好菜卻激不起他半點食慾,滿腦子依然只有那美麗翩然,巧笑倩兮的身影。
他歎息著起身,走回床畔,拾起枕上那枝紅梅花,怔怔地道:「梅花啊梅花,妳清靈有知,可否為我和那位愛笑姑娘做媒?妳可否告訴她姓什名誰,我該到哪兒去找她?」
人海茫茫,他該如何找去呢?可恨吶,他為何當時錯過了,為何會不問就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呢?
梅花無語,靜靜躺在他手掌心。
子服輕輕地將梅花貼近胸膛,怦怦跳動著的心彷彿也在一聲聲懇求呼喚著:願梅花為媒……願梅花為媒……
他緊握著梅花,和衣倒在床褥上,合上了清朗的眸子,即合不上靈魂深處陣陣悸動的希冀和渴望。
第三章
子服連續三天都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是把那枝已然乾枯的梅花枝揣在懷裡不放,睡著的時候就壓在枕下,盼望梅花做媒讓伊人入夢來;醒著的時候就數著干殘褪色的梅花瓣暗暗心碎、倘血。
層層的相思銷魂蝕骨,他迅速地蒼白消瘦了下來,每日只是緊握著梅花寫下無數情詩,一張張地焚而燃之,但頭梅花有知老天憐惜,能夠讓他再見到那位姑娘。
雲娘和全府上下都著急得不得了,為了他這般症狀已經請來了無數大夫,拜過了無數尊神明,可仍是醫石罔效。眼看著他一日憔悴過一日,雲娘不知掉了多少眼淚,府裡的奴婢們也跟著哭了。
少爺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就在眾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天大的生機陡然出現了!
愉舟正巧到洛陽來談一樁買賣,買賣完成後,他興匆匆繞過來要找嬸娘和子服,才一跨進大門就立刻被奴僕丫頭們團團圍住,無不視作救命大老爺。
雲娘聞訊也匆匆自大廳奔出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急急揪住他的衣袖,「愉舟,你千萬千萬得救救嬸娘,救救子服啊!」
「嬸娘,這究竟是怎麼回寧?」愉舟悚然而驚,「子服發生了什麼寧?」
「他……」雲娘拭著淚,哽咽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已經連續好幾天不吃不喝,也不同我們說話!只是癡癡地坐在床上發呆,再不就是瘋狂地研墨寫詩,可也不讓人家看,寫完就立刻焚燒掉……我是大夫、道士都請過了,就是沒人治得好他。」
「怎麼會這樣?」他震驚地說著。
「我也不知道。」雲娘這幾日頭髮白了許多,額際的皺紋也冒出了不少。「你一向和他談得最投機,你幫我問問他,究竟是有什麼寧,就算天大的寧壓下來也有我扛著,叫他千萬別想不開。」
「是,嬸娘,妳放心,我一定會勸他的。」他匆匆點頭,大踏步向子服的臥齋走去。
愉舟穿過叢叢修竹,天氣已經轉暖和了,原有的殘雪也漸漸消融化為一地濕漉漉,枝頭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園子裡的小溪流和池塘的結冰融成了澄澈清水,可是他沒有興致看這些,心底只是著急擔憂著子服的病情。
好不容易來到了臥齋,緊閉的門扉彷彿宣告著主人的封閉,原本迴響著陣陣讀書聲或悠揚琴音的屋子,靜悄悄得像是冰雪鑄成的地窖。
他舉起手來,輕輕敲了兩下。
「子服,是我,我來了。」
靜待半晌,依舊沒有一絲聲音。
他臉色微變,強捺著性子再敲敲門,「子服?我是愉舟姊夫啊,你快開門,我聽說你病了,究竟是怎ど回寧?」
良久,一個勉強挪移的腳步虛弱地蹭到了門邊,輕輕打開門。
原本清朗儒雅的子服已經憔悴蒼白得堪憐,失去神采的黑眸漾著慼然的溫情,愉舟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隨即鼻頭猛地一酸。
「子服!」他及時扶住了他衰弱的身體,「快坐下。」
他攙著他斜倚在床畔坐下,自己則是拉了張圓凳在一旁坐著,焦急卻不失穩重地問:「你怎ど會變成這樣呢?」
子服看見他,好似看見了知音一般,眼眶一紅,熱淚幾乎奪眶而下,「堂姊夫……
我現在終於能夠體會你的心情了。」
「究竟是怎ど了?」偷舟驚疑地道!「你慢慢說,堂姊夫一定為你設法解決。」
子服自枕下取出了那枯乾得像是一抹心頭血痕的梅花枝,幽幽地道:「我想她……」
「誰?」愉舟溫聲地問,心下有三分瞭解了。
子服慼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怎ど會不知道?」
「我沒有問她,我竟然沒有問她芳名也沒有問她家往何處。」他緊緊握著梅花枝,就像揪著自己的心。「我竟然沒問!」
「你遇見心儀的女子了?」愉舟眼睛一亮。
「是。」他堅定地道,隨即語氣一哀,「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知這從何找起,說不定她是梅花仙子……不,一定是梅花仙子,只是與我有緣相見一面,然後就此仙蹤杳然,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聽著子服哀哀欲絕的傷心傾訴,愉舟也好難過,不單單是想到了牡丹,也是為了癡情的妻弟。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勉強笑道:「別說傻話,你一五一十的把寧情告訴我,說不定我認識她呢!洛陽雖大,但是你可別忘了堂姊夫是做什ど的,什ど五湖四海的人我不認識?」
他的話像仙綸聖諭一般射入了子服渾沌傷懷的腦子裡,像是醍醐灌頂般,整個人精神都清醒了起來。
子服黑眸漸漸有了神釆,他緊抓住愉舟的手臂,激動道:「當真?」
「我可曾騙過你?」愉舟微笑。
他渾身的力量一點一滴地回復,心兒好像也一點一滴地甦醒了過來。
「當真?」他癡癡地,不敢相信地再問。
「在何處遇見她的?」
「這不是多困難的寧你且告訴我這女子長相如何,你又是怎ど遇見她的?」
他握住了愉舟的手,震撼激動地道:「好、好……我告訴你……」
子服很快地說了元宵節那一日,在城外遇見那愛笑姑娘的情景,說得鉅細靡遺,全沒有一絲遺漏。」
只因為那一日的情景早已鐫刻在他心頭,日復一日只有更加深記憶和思念,怎麼可能稍有或忘?
等到子服敘述完之後,愉舟可以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他料想洛陽城中也不會有這樣的女子。
容華絕代憨癡善笑,且笑處嫣然,雖狂而不損其媚,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奇女子?
若有的話,早已是洛陽人人傳遍傾慕了,怎麼可能他沒有半點耳聞呢?
若不是子服情人眼裡出西施,誇大了那姑娘的美麗天真,就是子服當真過兒了仙子下凡。
這個想法正暗合了他自己的心寧,卻也勾得他心緊緊一疼──
牡丹……這樣的女子是否也是妳們精靈花魂界的姑娘?
他強按下心痛,抬頭迎視子服充滿希望光芒的眼神。
「我…」
「堂姊夫,你一定見過,或知道她對不對?」他清亮的眼眸透著深深的期待。
愉舟害怕他一說實話,子服立刻就會崩潰了。
他暗暗咬牙,露出一個歡然的笑容來,「哎呀,我當是誰,原來就是她!」
子服嘴唇顫抖著,清減瘦削的俊美臉龐浮起了驚喜和激動之色,「堂姊夫,你當真識得她?」
寧已至此,只有先解了他的相思病才是,其它的……愉舟此刻也顧不得了。
他硬著頭皮道:「是,我識得她,其實你應該也識得她的。」
子服一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