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楊家兄弟不知怎回事,突然三不五時就找曾逸煌打架,將他摔得慘兮兮,佩矗起初很生氣,後來文雁說,他們是在教他跆拳道;她有絲茫然,不過,在聽到這會讓曾逸煌不那麼容易被他爸爸抓住後,佩嘉也就釋懷了。
雖然他們想到了這樣的好辦法,但曾逸煌似乎再怎麼快也依舊慢父親一步,傷痕如往常般經常出現,他屬於孩子的天真與笑容在生活的磨難中迅速褪去。
他越來越沉我,而他與佩嘉的鴻溝也越來越大,有時,他會憤恨地對她嘶吼,氣憤自己的弱小,他每天都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加總會有一絲害怕,因為他似乎變成了她不認識的人,她也想過要快快長大,但卻從沒用這麼生氣的語氣講過。
在他們升上三年級後,曾逸煌的母親住進了醫院,他們一群人到醫院探望的時候,瞧見他父親跪在病床前,說了些他很後悔之類的話。
佩嘉沒有聽仔細,因為曾逸煌娘家的人都在謾罵,聲音大得蓋過了他父親的話語。
她從病房的門縫中看見曾伯母的臉腫得很大,身上裹了許多紗布,這景象讓她驚懼,他們一行人互看了一眼後,悄悄地又離開了醫院,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良久,佩嘉才問:「警察不能把他爸爸關起來嗎?」
「我問過我爸爸,他說警察不管這種事。」回答的是文雁她的眉心也是緊皺著的。
「為什麼?」輪到楊漢文發問。「每次我們不聽話,大人不都愛說警察來了,警察會把我們捉去?」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有答案,最後只能歸結於——大人最奇怪了。
一個禮拜後,曾逸煌來找她。
「這給你。」他掏出梅心糖。
佩嘉伸手接過。「你媽媽好一點了嗎?」
「嗯!」他應了一聲。「你吃啊!」他看著她白淨的臉,努力地盯著她,像是要努力將她記在心上一樣。
「嗯!」她鬆開綁著的橡皮圈。「你要不要吃布丁?媽媽買了很多。」
「佩嘉……」他喊她一聲。
「嗯?」她抬眼看他。「什麼?」
「我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微笑。「真的嗎?」她為他感到很高興。
「嗯!」他忽然轉開視線,盯著地面。「我們要……要搬去我外婆家住。」
她一臉疑惑。
「外婆叫我們去跟她住,這樣他就打不到我們了。」他仍舊盯著地板說。
佩嘉沒應聲,只是呆愣著。
兩人逕自沉默著,只聽見外頭蟬鳴的卿卿聲。
半晌,他抬起頭說道:「你吃呵!」他舉起她的手,將糖果湊到她嘴邊。「外婆給我二十塊錢,等一下我們去抽東西。」
「搬家……」她頓了一下。「很遠嗎?」
「嗯!要騎摩托車。」他又說了一句。「快點吃。」
她忽然難過起來,又問道:「騎很久嗎?」
「嗯!」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我們去幹仔店,外婆給我二十塊。」他似乎忘了自己已經說過這句話,於是又重複了一次。
她抽回手。「我不要去,我要寫作業。」她生起悶氣來。
他呆了幾秒後才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她鼓著腮幫子,撇開頭不看他。
「我也不想搬家,可是……可是我更不想看到我媽受傷。」他的語氣有些激動。她沒說話,只是抿著嘴。
他握緊膝上的拳頭。「我要走了。」他忽然起身。
她沒動。
他突然跑了出去,當他將紗門弄得震天響時,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水珠在她手背上輕輕滑動著。
不知過了多久,紗門的碰撞聲讓她抬起頭,她轉向門口,瞧見他又跑了回來。他喘著氣走到她身邊,將手上的糖果全撒在她的裙子上。
「都給你。」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她低頭,瞧著裙子上的蝦味先、口香糖、酸梅、梅心糖和一堆小東西。
佩嘉抬頭望向他,他卻侷促不安地轉開視線。「我們在學校還是可以見面的……」
她終於嚶嚶地哭出聲,他立刻轉向她。「你不要哭啦!」他顯得手足無措。
「我才……沒哭……」她不甘示弱地說。
他在她身邊坐下。「等一下我們再來敲你的鋼琴。」他突然握著她的手,軟軟的觸感讓他心跳加快了些。
佩嘉微愣了一下,但沒有掙脫,以前他很喜歡握她的手,後來就越來越少了。
「好。」她擦著淚,兩人相視一笑。
這天,兩人玩得很開心,一邊吃東西、一邊敲鋼琴,叮叮咚咚的吵鬧聲夾雜著兩人的笑聲。
稍晚,佩嘉從豬公里挖出了一百塊,還找了楊家三兄弟跟文雁一起出來吃東西,一群人跑到好幾條街外看人鋪柏油,那臭味讓人掩鼻,不過,他們還是很好奇地站在一旁看著柏油鋪在馬路上變成一條黑黑的路,連他們的衣服都無法倖免,全都沾上了一點一點的印子。
當他們回家時,天色都暗了,意外地,佩嘉瞧見母親站在門口,她直覺地拉了一下裙子,想拂去印在上面的黑點。
「跑去哪兒了?」鄭秀玉攏上兩道修飾完美的柳眉,燙卷的髮絲垂在肩上,唇上染著粉紅,頸上戴著珍珠項鏈,一襲剪裁大方的鵝黃連身及膝裙將她襯托得好高貴。
曾逸煌看她一眼,眉頭皺了一下。
「姚媽媽好。」一旁的文雁先開口打招呼。
「嗯!」她冷冷地應了聲。「玩得這麼髒,進去把衣服換下來。」
「哦!」佩嘉頷首,對眾人說:「再見。」」
「再見。」文雁朝她揮揮手。
當她們母女倆走進屋裡後,文雁立刻吐吐舌頭。「佩慕完了,一定會被她媽媽罵的。」
「我們回去也會被罵。」楊漢強低頭瞄了一下白衣上的黑點,媽看到可能會發瘋,說不定還會氣得拿籐條抽他們。
「哈……我躲得遠遠的沒弄到。」楊漢文高興地拍手笑著。
楊漢成與楊漢強同時敲了一下他的頭。「你幸災樂禍啊,你!」
「啊一-」楊漢文哀叫一聲。
「哈……」見狀,文雁笑得好開心。』曾逸煌鎖著眉宇,視線不時往姚家瞥去。
一進屋,鄭秀玉立刻道:「說多少次了,不要跟他們出去野。」
佩嘉沒應聲,只是往樓上跑,鄭秀玉的聲音卻緊跟而來。
「你的鋼琴老師說你最近都沒在練琴,是不是玩瘋了?你都三年級了,還老是跟他們混在一起,尤其是那個什麼阿煌;他爸是個沒出息的酒鬼,他能好到哪兒去——」
「阿煌不像他爸爸。」佩嘉生氣地應了一聲。
鄭秀玉沉下臉。「一提他,你就跟我頂嘴。」她用食指推了一下她的額頭。「以後不許他進來家裡,也不許跟他混在一起。」
佩嘉沒說話,只是氣呼呼的瞪著母親。
「你這是什麼眼神?」鄭秀玉怒道。
佩嘉嚷嚷著,「你從來都不在家,卻要管那麼多——」
「你說什麼!」鄭秀玉以手指輕打了一下她的嘴。「我是你媽,不能管你嗎?」
佩甚低頭,淚水凝聚在眼中。
鄭秀玉歎口氣,以手指按了按太陽穴。「算了,我晚一點再跟你說,我還要有事要出去。」她轉身走向主臥室,打算換套衣服。
佩嘉低泣著,肩膀顫抖,她討厭大人,她最討厭大人了!
***第二天,曾逸煌坐上他舅舅的摩托車離開,他們在後頭跟著跑著,佩嘉雖然感到難過,但想到他們能在學校碰面,心情也就好轉些。
佩嘉沒想到的是,年紀越長後,用於男女生的界線也越來越清楚,當坐在她隔壁的男生以粉筆在兩人桌上畫下醜陋的白線後,曾逸煌似乎也讓這條線擋在兩人之間。
在學校裡,他見到她時,開始不太打招呼,只是瞄了她一眼後,就跟其他男生一起玩耍。
只要她找他說上幾句話,同學就起哄著叫嚷:哦——男生愛女生。她總是漲紅著臉,又氣又惱,卻不知該怎麼辦。
有時隔壁班的文雁聽見,會衝過來幫她打那些臭男生,可她做不到,她不是文雁,而曾逸煌也不是一天到晚找人打架,讓人見了就怕的楊漢強,於是尷尬在兩人之間越築越深。
「喂!你超過線了。」
佩嘉眨眨眼,轉向江俊棋。
「你的手。」江俊棋以手指戳她的手肘。
佩嘉不高興地皺眉縮回手,隨即偏頭望向窗外。
「喂——」他毫無預警地拉了一下她的辮子。
她吃痛地悶哼一聲,氣道:「你做什麼!」她怒視著他。
「哈……生氣了——」江俊棋莫名地哈哈笑了起來。
長大後,佩嘉才明瞭,他其實是沒有惡意的,只是一般小男生表達喜歡的無聊舉動,可當時在她眼中,她是完全不懂的,只覺得他很討厭,自從與他同坐後,他就一直找她麻煩。
江俊棋惡劣地又拉她一下,佩嘉生氣地要打他,他立刻跑離座位,班上其他同學則嘻嘻哈哈地看看他們。
佩嘉原本要追上去,但在看見站在教室後面的曾逸煌後,她又改變主意的坐了下來,最近他一直不睬她,她也與他賭氣,不想理他、不想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