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下她小巧的繡花鞋,撥弄她烏黑的秀髮,看著她像小貓般的偎在他懷中摩挲,一股柔情緩緩在心中泛開口這項事實令衛疆心中一凜,忙收斂心神,阻止這種情緒在心底氾濫;男子的心中不該有柔情存在的空間。
他捻熄燭火,上床安歇,讓蝶兒躺在自己身上,心裡想著明天最好避開蝶兒,免得她像今晚一樣黏著他。這是衛疆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 ★ ★ 蝶兒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才發現自己睡在大哥哥身上,難怪這麼舒服!她原本以為昨天晚上是在作夢,沒想到這個好看的哥哥是真的。
衛疆感覺有人在撫摸他的臉,睜眼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蝶兒微笑的臉,她正趴在他的胸前看著他。
「你醒了啊!陪蝶兒玩。」蝶兒稚聲的嚷道。
他坐起身,把她放在腿上,搖頭道:「我早上很忙,沒空陪你。去找你娘,好不好?」
蝶兒嘟嘴道:「不要,人家要你陪我玩。」她看著衛疆眨眨眼,「大哥哥,你叫什麼字?」
衛疆看著蝶兒一臉嬌憨,覺得很可愛,「我叫衛疆。」
蝶兒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叫你衛哥,好不好?」
「你喜歡就好。」他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叫他,覺得很有意思。
「嗯。」蝶兒高興的點點頭,驀地,她看到他胸前掛著的弓箭木雕項鏈,遂拿起鏈子問:「這是什麼?」
「這是我十歲的時候刻的,戴著留做紀念。」
「蝶兒喜歡,好看得緊。」她又不死心的問:「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不行──」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衛疆的表情也隨之變得嚴肅、冷漠。「進來。」
柳夫人開門進來,「我來接蝶兒吃早膳。」
蝶兒跳下衛疆的腳,拉著她娘的手搖晃著,「娘,我要和衛哥去玩。」
「衛哥?」柳夫人疑惑的問。
「就是他嘛!」蝶兒指著衛疆說。
這時衛疆已起身站著,朝柳夫人點個頭。
她也點頭回禮。「哦!蝶兒說的是衛公子。」
「叫我衛疆就行了,不用如此多禮。」衛疆淡然道。
他冷漠的表情,讓柳夫人有些不自在,「一起用膳嗎?」她詢問。
「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蝶兒,咱們先到外頭吃東西,待會再和衛哥玩,好不好?」柳夫人牽著蝶兒的手,邊說邊走出房間。
「嗯。」蝶兒點點頭,回頭說道:「衛哥,你要快點喔!」
不等他回答,她已拉著柳夫人,蹦蹦跳跳的跑向前廳。
柳青松和衛廣已在前廳等候,蝶兒高興的奔向柳青松。
「爹,抱抱。」
柳青松笑呵呵的把蝶兒抱在懷中。「蝶兒乖不乖啊?」他含笑問道,蝶兒雖然是個女孩兒,但從小就討人喜歡,他可是疼愛有加。
「蝶兒好乖。」她開心的笑著。
衛廣問:「疆兒呢?」
「他隨後來。」柳夫人回答。
「衛哥待會兒還要陪蝶兒玩。」蝶兒補充。
「是嗎?」衛廣笑問,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衛疆。
「嗯──」蝶兒用力點頭。
「蝶兒喜歡衛哥嗎?」衛廣問。
「喜歡。」
「那蝶兒要不要嫁給衛哥?」柳青松接著問。
柳夫人驚呼:「相公!你這……」
柳青松朝她點點頭。
「什麼是『嫁』給衛哥?」蝶兒問。
「就是說衛哥要常常陪蝶兒,和你一起玩,兩人互相照顧,永遠不分開,不過蝶兒要再長大些才能嫁給衛哥。」柳青松解釋,其實他是誘之以利。
「常陪蝶兒玩?那真好!」蝶兒欣喜的嚷著:「我要嫁給衛哥,永遠不分開!」
這時衛疆剛好走了進來,聽到最後一句話,眼光詢問的看著衛廣。
「我和柳兄訂的約定,你考慮一下,願不願意娶蝶兒為妻。」衛廣說明。
蝶兒掙脫柳青松的懷抱,跑到衛疆身邊,仰頭歡喜地說:「蝶兒要嫁給衛哥。」
衛疆低頭看著滿臉通紅、可愛的蝶兒,心想再過兩年,就是弱冠之年,他不想在二十歲時就成家(注),因為現今時局混亂,陳勝、吳廣已起義抗秦,匈奴人也不時侵犯北方,戰事可能還會持續好幾年,男子漢就應上戰場,為國家盡心力。
若兩年後成親,可就有了家室之累;而答應這門親事,至少可延後七、八年,等蝶兒長大成人。
衛疆蹲下身子,摸摸蝶兒的頭髮承諾道:「衛疆娶蝶兒。」這是他生平第一個諾言。
響應他的,是蝶兒大大的擁抱和欣喜的笑聲。
註:當時男子大多於弱冠之年成親,女子則於及笄後不久婚嫁。
第二章
十年後這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
馬蹄聲劃過寂靜的黑夜,衛疆和他的三名部下策馬狂奔,所到之處塵土飛揚。他不想浪費時間在休息上,為了辦這微不足道的事,他從京城南下已經趕了五天的路,而他這趟任務不過是「拜堂成親」罷了。
十天前,韓王信和匈奴勾結,皇上誤中其計,在平城的白登山被困了七天,於是皇上和朝中大臣決定不再與匈奴作戰,改採「和親」政策。所以衛疆便從前線被召回,毋需再與胡人征戰。
衛疆並不訝異事情變成這樣,畢竟在北方征戰的部隊中,只有少數部隊能克敵,而他所率領的精英軍隊便是其中之一。
在秦末八年混亂的戰爭中,衛疆並不常在中原一帶打仗,他通常在北方和匈奴作戰,守衛邊疆一帶;就連歷時三年有餘的楚漢相爭,他也只是偶爾在漢王危急之際回南方救急;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北方與匈奴周旋。因此,雖然皇上封他為「鎮遠將軍」,但南方一帶較少聽過衛疆的大名,在北方卻是如雷貫耳。
雖然朝廷採取「和親」政策,但皇上仍希望衛疆能留在京師訓練士兵,並保護京城的安全,遂想將公主嫁給他以締結姻緣。但是,衛疆可不想娶氣焰高張,只會頤指氣使的公主,而他也突然憶起十年前訂的婚約;當初會答應,雖是因為他想出征作戰,不想在弱冠之年就成親,但既然許下了承諾,他是一定會履行的。
皇上在得知衛疆有婚約時頗為驚訝,但也莫可奈何,還要衛疆快去迎娶,並賜了許多禮聘。衛疆日夜趕路,就是想把這惱人的事趕緊辦完。
「停──」衛疆舉起右手,「馬匹累了,今晚我們就在這露宿。」他看著四周稀疏的樹木,推測大概明天中午就會到達縣內。
衛疆的部下聽到命今之後,翻身下馬,各自找棵樹坐下來,閉目養神。
衛疆的右副將──也是他的弟弟──衛宗走向他,「大哥,咱們沒通知女方家人就去迎娶,似乎太倉卒了些,而且她可能已經嫁人了。」
「不可能。」衛疆十分肯定。
「為什麼?」
「沒接到我戰死的消息,她不能再嫁他人,這是律法的規定。」
「嫂子長得如何?」衛宗好奇地問。
衛疆的腦海浮山一個模糊的影子。當年他只與她相處了幾天,而如今都過了十年,他根本沒印象了,只隱約記得她很愛說話,總喜歡纏著他。
「事隔多年,早忘了。」衛疆回答。
「可憐的嫂子。」衛宗調侃道。
衛疆瞪了他一眼,「還不休息!」
衛宗自討沒趣,只好也找棵樹,坐下來休息。
★ ★ ★ 柳蝶兒坐在銅鏡前,努力的想把頭髮梳成一個髻,一邊想著是否該叫她的侍女小春進來幫忙。
「算了,好不容易才把小春支開,如果她看我穿成這樣,一定會嚇到。」蝶兒看著自己一身男裝打扮,忍不住稱讚自己的聰明,她穿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她,尤其是那個可惡的地主的兒子──王通天。
哼!他真是個欺善怕惡的傢伙兼好色之徒,不過是仗著家裡錢財多,就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真是令人作惡!也不想想那些錢都是兼併別人的土地得來的,有什麼好神氣?
前天,她為了想替爹買份五十歲生日的壽禮,遂和小春一起上街,卻在街上看見王通天正在調戲一名女子,她實在是看不過去,所以跑上前去痛罵那無恥之徒,沒想到他卻反過來想對她毛手毛腳,還說為什麼不答應他的婚事。天啊!誰會嫁給這種人?而真正讓蝶兒生氣的是,他竟然說她的未婚夫一定死了,不然為何一直沒來迎娶。
「王通天膽敢這麼說!」蝶兒瞪著銅鏡生氣的罵道。
她低頭凝硯胸前的弓箭木雕項鏈,這是當年雖開衛府時,衛疆送給她的。
「你一定會來娶蝶兒的,是不是?」她望著鏡子喃喃地說著,心想他不會丟下她的。
那一日,當王通天講出那句話時,她氣得打他一巴掌,當時的情況可真混亂。
蝶兒回憶起王通天不可思議的表情,就覺得好笑,不過他老羞成怒的樣子還真可怕。
他立刻叫手下抓住她,小春當時嚇壞了,但還是很勇敢的想要保護她。其實她當時想,如果他們膽敢亂來,就要他們好看,畢竟學了幾年的武術,應付幾個人還綽綽有餘,只是她不想惹是生非,免得波及到爹。幸好當時官差正好路過,王通天這才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