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睜開眼。「什麼意思?」
「這是兒臣在庵裡想到的,若到時真起變數,這法子起碼能保太子一命。」她蹙著眉,壓低聲音。
「說。」他的語氣急促。
她低聲說出自己的想法,皇上攏著眉細聽著,最後輕歎口氣。
「也只能這樣做了,希望這法子沒有用上的一天……」他疲乏地揉著眉心。
「父皇安歇吧!」她緊鎖著眉頭,一顆心直揪著。
「不用擔心朕。」他拍拍她的手安撫道:「朕還頂得住,叫瞿溟進來吧!沒聽見他親口答應會好好照顧你,朕是沒法安心的。」
鳳翎順從地點了頭,往殿外走去,皇上倦乏地閉上眼。
瞿溟見她出來,立刻上前,她奔入他的懷中,心慌地道:「父皇……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她流下淚,雙手緊攀著他。
他擁緊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安慰的話,濃眉攏聚,內心也是感到一陣惆悵。
「父皇要見你。」她低語著,伸手拭去淚水,不想讓父皇瞧見。
他溫柔地抹去她的淚痕。「我這就去。」
她頷首,試著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
兩人一起走進殿內,皇上聽見腳步聲而撐開眼,疲憊地喚道:「瞿溟。」見他要行禮,他立刻道:「免了這些吧!」他擺擺手。
在瞧見皇上蒼老無力的模樣,瞿溟的眉心不由得緊緊糾結起來,比起兩個月前,皇上的精神又更差了。
皇上微揚嘴角。「朕真是累了。」他長歎一聲。「瞿溟,朕的寶貝女兒就交給你了,可不許你讓她受半點委屈。」
「皇上請放心,公主不會受到任何委屈的。」瞿溟肯定地給予保證。
皇上笑了。「朕知道自個兒的女兒,也知道你,你是不可能會讓她受委屈的,就怕你寵壞了她。」
「父皇。」鳳翎暈紅了臉嗔道。
他呵呵笑著。「不過你放心,朕這個女兒是人敬她三分,她敬人五分。」
瞿溟揚起淡笑。「屬下知道。」他低頭望著她,眼神溫柔似水。
鳳翎的臉蛋更是嫣紅一片。
皇上看著他倆,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隨即疲弱地閉上眼,能做的他都做了,其他的……便看子孫們的造化了。
***
朕應天命三十有一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務有益於民。奈起自寒微,無古人之博知,好喜惡惡,不及遠矣。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
皇太孫允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內外文武臣僚同心輔正,以安吾民。喪祭儀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
天下臣民,哭臨三日,皆釋服,毋妨嫁娶。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諸不再令中者,推此令從事。
洪武三十一年潤五月,七十一歲的明太祖崩於西宮。
朱允於洪武三十一年五月繼位,改元建文,詔舉人才,革冗員、行寬政。
而後在八月用齊泰、黃子澄建議,廢削了周王;第二年四月,又一連廢削了四個藩王,並下詔責讓燕、逮王府官僚。
「唉……」鳳翎歎口氣。
「怎麼了?」瞿溟憂心的詢問。
鳳翎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到皇上如此急切的削藩,並非明智之舉。」
瞿溟頷首,當今皇上這樣做是太過激進了些,才一年間,便削去了這麼多藩王,恐怕已引起其他藩王的戒心及不滿。
按照明制,皇子封為親王都授予金冊金寶,年食祿米萬石,護衛少者三千人,多者有至一萬九千人,但像北邊防禦蒙古的幾個藩王,所統兵士都超過此數,若他們真要起兵謀反,對朝廷將大為不利。
早在太祖時期,就有大臣以為封諸子為藩王據守一方,實乃有欠周全,漢朝「七國之亂」、晉初「八王之亂」都是因此而起,可太祖仍堅持分封諸子,還曾發過正式詔諭——
考諸古昔帝王,既有天下,子居嫡長者必正位儲貳。若其眾子,則皆分茅胙土,封以王爵,蓋明長幼之分,故內外之勢者……大封土疆,所以眷親支之厚。古今通誼,朕何敢私!
大臣們沒人敢反對,於是封諸子為王的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可沒想到也因此種下了禍根。
他相信以燕王的性子,不用多久就會起兵,宗室相殘的景況恐是無法避免了。
鳳翎望著山光水色,忽然失去欣賞的興致。「雖然明白遲早會走到這一步,可心裡頭還是存著一絲希望,希望我與父皇都是杞人憂天,但如今看來……」她又歎口氣。
她認為削藩之舉有其必要,但當今皇上做來是太過急切了,只怕會弄巧成拙。
「想回京嗎?」瞿溟問道。
自皇上仙逝後,她傷心難抑,便說要離開京城,於是這一年間,他帶著她雲遊四處,還去了一趟山東,到他雙親墓前拜見。
鳳翎搖首。「回京我也幫不上忙。」她又歎口氣。
他伸手輕觸她柔嫩的肌膚,眸中溢著關心之情。
她揚起笑。「我不礙事。」
他這才放下一顆心。
「若真起了戰事,咱們把霜兒跟郭韋帶在身邊吧!他們也跟了我多年,依郭韋的性子,若真城破,恐要殉難,我不想霜兒守寡。」她仰望著他。「這戰爭咱們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吧!」
他頷首。
「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她輕歎一聲,偎進他的懷裡,感覺到他有力的雙臂環著自己。
他輕撫她如今已及胸的髮絲,在她額上輕吻一下。
她暈紅了雙頰,更加偎緊他。
「這一年公主過得快樂嗎?」他詢問。
她點頭。「你瞧見我苦過一張臉嗎?」她微笑地反問。
他扯出笑意。「那倒沒有。」
「為什麼問這個?」她眨著美眸看他。
他撫過她的發,沉聲道:「公主的發長了。」
「嗯!」她抬眼望著他深情的雙眸。
「先帝說了,只要公主發長,就做一對結髮夫妻。」他的黑眸深邃,嗓音帶著一絲沙啞。
她嫣紅著臉蛋,更顯得楚楚動人。
他不由自主地傾身輕吮她的紅唇。
她的眸子眨動,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他微抬頭。「公主應了?」他的聲音更顯低沉,眸子藏著急切。
她羞怯地點頭,美眸半垂。
他狂喜地抱緊她,她則嬌羞地埋進他的懷中。「可我不要那些繁文縟節,我只要一身嫁衣與一方紅巾,不要鳳冠、不要賓客。」
他微笑。「有新郎、新娘就夠了。」他的聲音沙啞,滿懷感情。
她雙頰紅透,美眸眨動,眼波流轉。
蟄伏的慾望在他體內湧現,他傾身印上她的唇,熱情傾洩,她白藕似的手臂自然地勾上他的頸項,在他的天地裡旋轉暈眩。
這夜——
她坐在床畔,燭火搖曳,昏黃的火光襯得她嬌艷動人,烏黑的青絲流洩於艷紅的嫁衣上,晶瑩剔透的雪肌浮著一抹紅暈,雙眸是無限柔情,紅唇鮮艷欲滴。
他看得癡了,大掌緊握住她的小手,只是凝視著她,不發一語。
她的美眸輕眨了一下,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他看得更加失神,雙手牢握。
「你打算就這樣看我一夜?」她吐氣如蘭,輕聲呢喃。
他猛然回神。「我只是仍不相信你現在已是我的了。」他柔聲道。
她輕偎在他的胸前,嘴角有著盈盈笑意,感覺到他抱緊了她。
他拿起几案上的合歡酒遞予她,鳳翎與他對望,美眸滿是喜意,兩人同時啜口酒,他的視線不曾稍離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鳳翎的雙頰添了醺紅,將杯子交還他,他起身將杯子放回桌上,而後踅回床邊,握著她的柔荑。
他的心狂跳,黑眸緊鎖著她。
鳳翎眨著眸子,難掩嬌羞。
激情在他的胸臆間起伏,他低頭覆上她的紅唇,熱情的與她交纏。鳳翎感覺到腰帶已讓他扯落,臉蛋羞得嫣紅一片。
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魅人的雙眼因情潮而更顯誘人。
他將她輕壓至墊上,撫著她柔嫩的雪肌。
她輕觸著他偉岸的胸膛,喘息不已。「該我問你……這一年你快樂嗎?」
他揚起笑容。「非常……」他在她的唇畔低喃,聲音沙啞粗嘎。「非常……」他卸下她的肚兜。「快樂……」
她漾起笑,嬌媚的神態讓他更不能自抑,他覆住她的唇,熱情向她席捲而來,她攀上他的頸項,再也不能思考……天地間,只剩他倆……再無其他……
***
經過長期的醞釀、忍耐和覬覦的燕王朱棣,於七月五日發動兵變,公開反抗朝廷,首先智擒駐守北平的張禺、謝貴,奪佔九門,接著便往北平誓師,史稱「靖難之役」。
這場戰役一打三年,最後於建文四年六月,李景隆和谷王打開金川門,迎燕師入京,燕王順利進駐南京,全國傳檄而定。
金川門失守後,建文帝欲自盡,卻讓翰林院程濟阻止。
少監王楉也立刻跪稟,「太祖駕崩時留下一個鐵篋,說有大難時可打開,現在放在奉先殿左邊。」
身邊的大臣急忙拿來鐵篋,只見鐵篋裡著鐵皮,兩把鎖也灌上了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