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的話震懾住,表情是不可置信。
「無關乎任何『害怕』,我只想照我自己的意志去做。」她繼續道:「成親至今,我們的關係每況愈下,我只能說我們都有錯,也都沒錯,我們的個性都太烈,就像兩隻互不相讓的鬥雞,只想在彼此間爭出個高低、分出個高下,可我累了……」她歎口氣。
「每回你出現,我都感受不到一絲喜悅,反而讓我全身陷入戒備狀態,我本想與你各過各的生活,互不干擾,可你卻不肯罷手,你一直在找機會擊垮我,這就是你帶淺微與姍璃的原因,你想讓我難堪。」
她這一連串的話語讓他根本無法反應過來。
「我原是不想與你說這些的,可明天就要見皇上了,而父皇大概也耳聞了些你我的事,畢竟這一路上鬧的事也夠多了,所以,我不得不與你說清楚,也告訴你我的決定。」她的眸子閃著堅定的神采。
「什麼決定?」他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來。
「這婚姻,就讓我們一起結束了吧!」
第八章
「你騙了我,你為什麼要騙我?」她質問皇上,全身無法抑制地顫抖。
「朕騙你什麼了?」皇上皺起眉,他從沒見她這樣氣憤過。
「他已經死了,對不對?」她逼近他,臉色蒼白,淚水滑落她的眼眶。「皇上好狠毒的心——」
「你說什麼!」他大喝一聲。
她的眸子冷然。「我說什麼皇上會不清楚嗎?」她揚起頭。「皇上已貴為天子,要什麼有什麼,後宮佳麗更是多不勝數,卻仍是不滿足,偏要硬生生的拆散我與衡郎,這是一國之君該有的作為嗎?」
皇上一拍桌,站起身。「你這是對朕說話的態度嗎?」
她仰頭淒涼地笑著,淚水潸然而下。「我還會在乎這些嗎?衡郎走了,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她轉過身,步履蹣跚的離去。
「宜妃——」
「我不是宜妃,從來不是!」她怒轉身。「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而衡郎是我惟一的丈夫,我今生今世惟一認定的丈夫,若不是為了他的性命,我何須入宮?何須與他淒苦訣別?可你毀了這一切,你殺了他——」
「誰說朕殺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憤然地打斷他的話。「是我錯了,錯信了你,若早知仍是保不住他的性命,我當年便與他作一對同命鴛鴦,生同名、死同穴,也好勝過在這兒與他兩地相思、生不如死,是我害了他……」她慢慢的舉起雙手,抽下發上的簪子,淒然地笑著。
「皇上看上的是我這張臉,我早該想到的,若當年毀了它,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你做什麼——」皇上心慌的大喝,閃電般地欺近握住她的手腕。
她被迫鬆開手心,簪子自她的手中滑落,她注視著他,眸子一片冷然。「將一個女人逼至這樣欲瘋欲狂的地步,皇上龍心大悅了嗎?哈……」
他驚喘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父皇,怎麼了?」鳳翎蹙著眉心,輕拭父皇額上的汗。
皇上轉向她,嚇了一大跳。「宜妃?」
「父皇您看清楚些,我是鳳兒。」她憂心地望著父皇滿是疲憊的容顏。
他鬆口氣。「朕知道,朕只是一時眼花了。」他眨著眼,沒想到在臥榻上稍作午寐,卻做了這樣的夢。
鳳翎示意宮女遞上藥湯。「父皇的身子好些了嗎?」
「還不就是這樣嗎?」他微扯嘴角
鳳翎坐在床邊,細心的吹涼湯藥,服侍父皇喝下。
他看著她,而後揮手要宮女們全出去。「鳳兒,你也回來三天了,父皇還沒同你好好聊聊。」
「父皇要批的折子是怎麼也批不完,哪有時間同兒臣說話?」她微笑著。
他也微微一笑。「是啊!要處理的事,只會多,不會少。」他頓一下才又道:「昨兒個,朕同駙馬說了些話。」
她微頓,但立刻又舀了口湯藥吹涼。
「朕雖然身在宮中,可多少也聽聞了你們的事。」
她淺勾嘴角。「兒臣知道這事絕對是瞞不過您的。」
「朕聽到一些風聲。」他的聲音中有著一絲乾澀與老邁。「昨兒個同駙馬談了些,多少知道他的想法,可朕還不知你心裡頭藏了什麼;鳳兒啊!婚姻不是兒戲,你也清楚,怎麼才成親沒多少時間,小倆口便鬧成這樣。」
「將軍都同父皇說了?」她微挑柳眉。
「朕問他,他能不說嗎?」他的聲音帶著威嚴。
鳳翎沉默著。
他銳利的眸子掃過女兒的臉。「這事,你就看在朕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她歎口氣。「父皇該清楚女兒不是任性妄為、無理取鬧之人,會做這樣的決定,並不是一時意氣用事,而是經過深思熟慮才下的決定,父皇莫要再勸了,再說,將軍也一直想將這樁婚姻給廢了,如今女兒不過是順了他的意——」
「你怎知是順了他的意?」他打斷她的話。「若朕告訴你他有絲懊惱呢?」
她微微一笑。「那也是因為先提出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他定是懊悔該先我一步的。」
他搖頭。「鳳兒,你把話說擰了,怎麼不想想,其實他是後悔事情弄到這般田地呢?這樣吧!朕要他把那些個家妓全撤了。」他的語氣專制。
她笑望父皇。「兒臣能問父皇一件事嗎?」
「說。」
「大明的律法,規定親王能納妾幾名?」
「十名。」
「郡王呢?」
「四名。」他蹙起眉心,一臉不解。「這和咱們說的有什麼關係?」
她喟歎一聲。「父皇的兒子、孫子能納妾,父皇的駙馬卻不能,這樣的道理令人難以接受,若是到了將軍口中,女兒又成了個仗勢欺人的公主,能這樣蠻橫,靠的是什麼?還不就是父皇的威勢嘛!古云: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威服人,可如今女兒的所作所為在將軍眼中都是威嚇,他又怎麼可能會誠心的對待女兒?女兒要的是真心、是瞭解,不是爭吵,更不是懼怕。」
皇上歎口氣,疲憊地揉了一下眉心。
「孩兒不孝,不該在這個時候拿自個兒的事來煩擾父皇。」她瞧著父皇倦極的模樣,內心感到一陣酸楚。
她原也是不想弄成今日這番局面的,可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她再不快刀斬亂麻,都要撐不住了。
「父皇老了。」他看著自己佈滿皺紋的雙手。「先是太子,再來是你二哥、三哥,一個個都走了,要我這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以前每天處理上百件的大小事情,也沒喊個累,可這些日子,都使不上力了,但要做的事、要煩的心一樣也沒少……」
「女兒明白。」她蹙緊眉心。
「你真的明白朕日夜憂心的是什麼?」他定定的看著鳳翎。
她頷首。「能讓父皇憂心放不下的自是誰能接下父皇的擔子,雖說父皇已立了允為儲君,可允的性子不夠果斷,雖仁慈,卻少了剛果之心……」她頓住。
「說吧!不需顧忌。」
她點頭。「兒臣知父皇原是屬意四哥,可選立太子之初,二哥、三哥仍在,若真立了四哥,置兩位兄長於何地?所以,後來便立了允,可如今……兩位兄長都不在了,若父皇現下改詔立四哥,自是合於禮,可卻也麻煩,畢竟允也做了多年的太子,現下無故廢了他,恐又怕生出枝節,再說,大臣們也不見得會贊成這樣的決定。」
他又歎口氣。
鳳翎頓一下又接著道:「四哥是個具有雄才大略之人,不能說無企圖心,若他真起了反心……」
「別說了。」皇上疲倦地閉上雙眼。
她擰著眉起身,將碗置於桌上。「兒臣不打擾父皇歇息了。」
他睜開眼。「鳳兒。」
她轉過身,面帶憂愁,他在這一瞬間又產生了錯覺。「宜妃?」他眨了一下眼,這才清明些。「朕是真的老了,眼都花了。」
「父皇還記得娘?」
他望著亭亭玉立、五官絕美的女兒。「每回見到你,就彷彿瞧見你娘,你跟她長得真像。」他歎口氣。「連性子都像,這樣聰敏、善解人意,可卻又如此的剛強。」他喃喃自語著。
「這些天,女兒老是夢見母親。」她輕柔地說著。
「是嗎?」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都夢些什麼?」
「夢見娘落淚。」她輕聲說著。
他沒說話,可看著她的眼神有些遙遠,彷彿陷入回憶中。
「女兒有些事……」她遲疑著。
「鳳兒,你知道父皇為什麼要把你給嫁索冀禮,對嗎?」他忽然說了一句不相關的話。
她頷首。「知道。」去年她在御花園時就已明瞭,父皇將她嫁予四哥的手下愛將,便是擔心這一天的到來,若四哥在他死後真起了反心,父皇希望她至少能勸索冀禮效忠朝廷,而不是燕王,又或者她能打消四哥的篡位之心。
這樣一來,允這個皇位便能坐得安穩,也不會引起宗室相殘,這也是她為什麼苦了自己,卻一直不與索冀禮仳離的原因,甚至兩人過著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她也無所謂,因為當時的她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