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倒不知你們本家姓什麼?」老漢詢問道。
「姓瞿。」鳳翎回答著,腦袋迅速轉動。「我與大哥要去京城省親,沒想到半路上遇了賊,將財物全擄了去:」
「唉!這可真糟。」老漢著急地打了岔。「不過,財去人平安,也算是萬幸。」
「是啊!多虧了大哥,他拚死也要保我周全。」鳳翎偷瞄瞿溟一眼,發現他也正看著她,可眉頭全皺攏在一塊兒,她忽然覺得好笑,繼續說道:「我們一路走著,問了好些個人家,這才遇上老丈好心肯收留。」
「這沒什麼,出門在外,總得幫個忙。」老漢笑著,臉上的皺紋全擠在一塊兒。
「好了。」鶯鶯的聲音自廚房傳出,沒一會兒,便見她端著一鍋熱湯進來。
「我去拿碗筷。」老漢起身。
「爺爺,您別忙,我來就行了。」就見鶯鶯又踱回廚房,拿著碗筷出來。
「沒什麼能招待你們的,只有這些魚湯。」老漢不好意思的說著。
「您太客氣了。」鳳翎柔聲說。
「來,先喝些暖暖身子。」鶯鶯為兩人各盛上一碗。
鳳翎以左手捧著碗,感受到那燙人的溫度沁入她冰冷發紫的肌膚。
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眾人全望向門扉。
「鶯鶯,是我。」
「阿城哥。」鶯鶯急忙起身,奔向木門,拉開門閂。「你怎麼來了?」
「爹娘要我拿些水果過來。」來人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身材中等,體格結實,臉形稍長,五官帶著老實樣。
鶯鶯接過他手上的籃子,叨念道:「外頭下著大雨,幹嘛出來送這個,著了涼可怎麼辦?」
老漢笑道:「這愣小子還能有什麼心思?定是來瞧你的。」
「爺爺——」鶯鶯不依地跺了一下腳,臉蛋漲紅。
阿城嘿嘿地笑了幾聲,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要進來喝碗熱湯?」鶯鶯問著,臉蛋紅成一片。
「好。」阿城倒是爽快地答應,一進門,就瞧見陌生的人影。
老漢立即解釋。「這兩位客人錯過了宿頭,來借宿的。」他轉向鳳翎與瞿溟說道:「阿城這愣小子是咱的鄰居,鶯鶯的玩伴,過一陣子他們就要成親了。」
鳳翎微笑道:「恭喜。」
阿城笑得憨厚,鶯鶯則是羞答答地,腮幫子紅了一片。
鳳翎能感覺她的羞澀與喜悅,這使她想起自己的婚姻、她與索冀禮的相處,以及他們之間橫亙的鴻溝……
「公主不舒服嗎?」瞿溟壓低聲音詢問,她一直捧著魚湯,卻沒喝半口。
鳳翎轉向他。「沒什麼。」她低頭喝口熱湯,忽地又抬起頭。「你剛剛喊我什麼?」她低語。
「不知你們是哪兒人?」阿城的聲音插了進來,在另一張板凳上坐了下來,鶯鶯則走進廚房拿碗筷。
瞿溟鬆了口氣,要他改掉「公主」的稱呼,根本就是在為難他。
鳳翎望向瞿溟,要他回答。
「山東。」他簡短地說了一句。
「他們兄妹倆要到京城省親,卻遇上了盜賊,才會淪落成這樣。」老漢說道。
「兄妹?」阿城打量著他們。「看起來倒是不大相像。」
鳳翎淺笑不語。
鶯鶯多拿了一副碗筷出來。「兄妹也有不像的。」她加入談話。
「那倒是。」阿城笑了笑。
眾人聊著天,片刻後,鳳翎感覺到疲倦不斷地朝她襲來,於是道:「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你再多喝碗湯。」老漢說道。
「不了,身子不爭氣,累了。」鳳翎笑說。
「那也是,你們淋了這麼久的雨,是該早點歇息了。」老漢點點頭。「姑娘就跟鶯鶯一塊兒,你大哥今晚同老朽擠擠便行。」
鳳翎頷首,才起身,瞿溟已扶住她,攔腰將她抱在胸前。
她疲累地不再說什麼,只是輕靠著他,感覺到他將自己抱進房裡,當他把她安置在床沿坐下時,她睜開眼說道:「今晚多虧你了。」若不是他,只怕她早已葬身水底。
「公主可知推你入水的人是誰?」他問。這問題已在他心中擱了許久,卻始終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問。
鳳翎有片刻的沉默,似在回想。「我不知道,不過我很好奇,誰會想要置我於死地?」她微牽嘴角,閉上雙眸,她是真的累了。「這是個很耐人尋味的問題,還有,你又叫我公主了。」
瞿溟緘默著,一會兒才澀聲道:「這兒沒其他人。」
她因他的話而加深笑意。
他注視著她天真寧靜的神情,心中有股柔情升起,他已經許久沒見到她毫無防備的模樣,自她嫁了索冀禮後,表情總是凝重、戒備,哀愁與日俱增……
「瞿溟。」她喚了一聲,睜開眼睛。「現在他們定是到處在尋我。」
他頷首。
她則擰起眉,沉默下來。
「公主不想回去?」他探問。
她扯出一抹笑,可笑容中卻帶著幾許蕭瑟。「若能順我的意,我……」她停住沒再接話,良久才歎口氣說道:「若讓父皇知道我落水,他定會憂心如焚……」
「現在敵人在暗,公主在明,對公主十分不利。」瞿溟顧忌地說著。
她微笑。「這我倒不擔心,你會保護我不是嗎?」她仰望著他,眸中閃著動人的光彩。
他頓時啞口無言。
「這是你第二次救我性命。」她柔聲道。
「屬下職責所在。」他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麼回答。」她微牽嘴角。「第一次是火,這次是水,還真應了水深火熱。」
他攏著眉,沒法子像她這般說笑,他恨不得立刻殺了那個謀害她之人。
鳳翎歎口氣,忽地呢喃道:「為什麼我同你總是平心靜氣,還能說說笑笑,可遇上了將軍,似乎就非要爭個高下不可。」她的笑容中藏著無奈,她本不是如此多愁之人,但自從嫁給索冀禮後,心上便積了這許多煩心的事。
瞿溟的腦中浮現索冀禮軍那天對她的粗魯舉止,當時他原本要現身,可後來桑婆衝了進來,才阻止了他,不然,他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在怒火沖天之下在殺了索冀禮!
公主值得更好的對待。
有時,他真想帶著她遠走天涯,再也不讓她愁眉深鎖,可是……他攏緊眉,這一切是不可能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只不過是一介平民……
鳳翎疲憊地撫了下眉心。「你也去歇息吧!」她現在又累又冷,只想好好的躺下來休息。
其他的事,明天再說吧!
***
「給我聽明白了,就是整條江給我翻濁了,也要找到公主。」索冀禮在雨中大聲嘶吼。
「是、是。」官員應著聲,隨即轉身大叫,「還愣著做什麼?下去給我搜,若是找不到公主,你們全給我回去吃自己。」「是。」上百名士兵立刻下水搜尋,只見沿岸燈火通明,各個戒慎恐懼,就怕找不到人。
「將軍要不要先到寒舍去歇著?只要一有消息,下官立刻稟告。」
「放屁!公主下落不明,我能歇著嗎?」索冀禮大吼。
「是是,小人愚昧。」官員彎著身不住地道歉。「下官是擔心將軍一身濕衣,萬一累出病來,小人擔待不起。」
「誰要你擔來著?」索冀禮冷哼一聲,望著湍急的河面,內心憂急如焚。
「是、是。」官員附和著。「請問將軍,這事要通報上去嗎?」
索冀禮皺一下眉頭,半晌才道:「這事先瞞著,萬一傳到皇上耳中,只怕皇上會受不住。」
前些日子晉王病逝,皇上內心的創痛自是不言而喻,若再讓皇上知悉公主落水,生死不明,怕他老人家禁不住這打擊。
「將軍顧慮得是。」官員贊同地說。
「都是奴婢不好,若我沒離開公主……」霜兒泣不成聲,早成了淚人兒。
「這事我也有責任,你別淨往自己身上攬。」郭韋也是一臉的悔恨,他不該讓公主離開他的視線,是他疏忽了。
「今兒個……雖下了雨,可行船沒困難,公主沒道理會這樣掉出船去。」霜兒仍是哭著。「定是……定是有人起了歹心……將公主推了下去……」
她的話讓索冀禮與郭韋沉默下來,他們不是沒想過這問題,可誰會想要加害公主?這完全沒道理。
「我再下水去找。」郭韋說道,他實在沒法子這樣乾耗著什也不做。
霜兒看著他又跳下水去,心裡殷殷期盼著他一會兒便能找到公主,都這麼久了,再找不到……那……
她哭得更加悲慼,幾乎要暈厥過去,公主絕對不會有事的,她吉人自有天相,她定是讓人給救了去了。
她不相信公主會這樣消香玉殞,她說什麼都不信!
第六章
「鳳兒,娘……」她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滑。「娘撐不住了,娘得去……得去找他……」
「誰?找誰?」她急切的追問。
母親蹲下身子,輕撫著她的發,以溫柔的語調說著,「一個娘這輩子愧對,連彌補都來不及的人。」
「娘怎麼又哭了?」她緊張地撫去母親兩頰滑落的淚。「您別哭,鳳兒不要您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