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奇才逃開一小段路,回頭一看卻見火舌四吐,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再也不敢逗留,跑到樹下解開馬疆,跨上愛駒奔馳而去。
紅火和白煙很快引來人群,村長周百彥也得知這個消息,召集村民趕緊前來滅火。
眼看火焰沖天,所有人都傻了眼,周百彥勉強鎮靜下來指揮,「你們快去井邊提水來,一個接著一個!
「是!」眾人奔向井邊,偏偏在這村尾處,是離井水最遠的地方,這下要滅火是更困難了。
「雨音!雨音!」周百彥往火海之中吶喊,卻得不到答案,不!女兒該不會是遭到什麼不測了吧?
火,繼續蔓延竄升,燒紅了半邊天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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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的味道不對,鳥兒驚慌,山林騷動,雅夫很快就嗅出這一點。
攀上大樹,他遠遠望向山下,竟是他自己的家著了火,陣陣濃煙罩住了半邊天!
雨音!他第一個就想到他的妻子,她可能出事了,他必須盡快回到她身邊!他疾奔下山,恨不得能插翅而飛,回家的路顯得無比漫長,雨音,雨音,你可千萬要等我回來!
一下山,衝向家門,推開圍繞的眾人,他看見熊熊的火勢。他連忙抓住周百彥,只聽得岳父說:「突然之間就起火了,沒人知道這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雨音是不是還在屋裡?」
魏士澤歎息道:「這麼大的火,真的沒辦法進去救人……」
蘇珍珠哭喊起來,抓著雅夫的手臂,咒罵道:「都是你這個命中帶克的,都是你害慘了我們家雨音!」
週遭的唷嘩喊叫,雅夫都充耳不聞,凝神靜靜的聽著,那一聲聲喚著他名字的吶喊:雅夫……雅夫……是的,是雨音在喊他,一定是她在喊他!
他抓過旁邊的一桶水,直接淋在自己身上,在眾人的驚呼之中衝進火場。
「他這是送死啊!那麼大的火,他衝過去根本是陪葬!」
「老天!這下可怎麼辦好?」
「快繼續滅火!」周百彥這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不斷幫忙灑水滅火,這是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
在大家的望眼欲穿中,時光過得無比緩慢,似乎也只能接受這無奈的悲劇了。
然而,就像個奇跡,雅夫的身影衝出了火場,懷中抱著一個人兒,正是周雨音!
雅夫倒在地上,背上都是火,這頭髮都燒了起來,魏士澤和於政貴趕緊拿水澆上,才讓他們兩人免得被燒傷。
「雨音,你醒醒啊!你沒事吧?你不要丟下爹娘啊!」蘇珍珠拍拍女兒的臉。
雅夫將雨音摟在懷中,緊緊盯住妻子的臉,又低頭封住她的嘴唇,想要借此給她一點呼吸。
他做了好幾次這樣的動作,又拍了拍雨音的背部,終於,雨音咳嗽起來,睜開酸澀紅腫的雙眼,流下兩行眼淚。
「雅夫,你回來了……」這是她想到的第一句話。
雅夫默默的望著她,就像望著一個夢,一個他不願醒來的夢。
「太好了!雨音醒過來了!」周慈梅和周淑媛抱住彼此,眼淚一起流下。
「女兒沒事了!」周百彥和蘇珍珠激動之餘,也都老淚縱橫。
四周的歡欣鼓舞並未傳進雅夫的耳中,他眼裡只看得見雨音的存在,然後,他放聲大叫起來,有如野獸一般的嘶吼,臉上的眼淚更是奔流無數。
每個人都安靜下來,這可能是雅夫有生以來,第一次讓大家安靜下來,為的就是聽他的聲音,他的哭聲。
他抱著她發抖,抱著她痛哭,就像個剛出生的孩子,那聲音粗啞而低沉,卻藏著深深的傷悲。
「雅夫,我在這兒,我在這兒……」雨音輕輕安撫著他,她明白他放開了自己的心防,他肯讓自己的聲音抒發出來,而這完全是為了她。
兒時的夢魘逐漸散去,雅夫只聽得到那溫柔的聲音,他不要離開,不要失去,他要永遠守護著這份歸屬。
斯情斯景,教眾人無不為之動容,原來這啞巴巨人、打虎英雄,竟是一位性情中人呢!
第十章 幸福
牆裡鞦韆牆外道。
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消,
多情卻被無情惱。
——蝶戀花·蘇軾
經過一場大火肆虐,石家的屋子已經毀得差不多,根本無法住人,當晚雅夫和雨音就回到娘家住下。
儘管身上有傷,雅夫一路都堅持抱著雨音,說什麼也不讓她離開他的懷裡。
兩人進到雨音昔日的閨房,滕威大夫為他們檢查傷勢,也上了膏藥,「幸好沒什麼大礙,你們還年輕,房子再蓋就有了,只要人還活著就好。」
雨音點了點頭,「滕大夫說得是。」
雅夫沒有說話,他還是緊摟著雨音不放,他需要更多時間來證明這份擁有。
滕威看了笑道:「看來被嚇壞的人不是你,反而是這小子,無所謂,心病還要心藥醫,過幾天他就沒事了。」
這時,周百彥端了補湯進來,「雨音、雅夫,你們喝個熱湯,壓壓驚。」
蘇珍珠也跟著進房,扭捏了好一陣子,才咳嗽道:「雅夫,謝謝你救了雨音。」
雅夫詫異地抬起頭來,這是岳母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雨音則不禁微笑了,娘這句話明白就是接納了雅夫。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就在爹娘家裡住下來,一切還有我們在。」周百彥拍拍女婿的肩膀,完全把雅夫當成自已人了。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先讓他們休息吧!」滕威大夫先走出房,周百彥和蘇珍珠也回房去歇著了。
雅夫捧起碗,一匙一匙餵著雨音喝下,他的手是顫抖的,他仍然恐懼、仍然不安,他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他的妻了。
雨音喝了半碗湯,把碗接過來也餵他喝了半碗,這才擦擦他的嘴角說:「累了吧?我們睡覺好不好?」
兩人一起上床,共枕一個枕頭,同蓋一張被子,這張床比雅夫那張大床小多了,但雅夫覺得這樣很好,他必須要緊緊貼近她,否則,他不能閉上眼睛。
他提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火。
「火?你問我是怎麼起火的嗎?」雨音皺起了眉頭,「我在想,或許,那不是一場意外。」
雅夫全身一顫,他無法想像有人故意要加害於他的娘子。
「我原本在房裡縫衣,因為一隻走失的小貓暫時出門,但我一回到屋裡,就發現煙霧嗆人,不知是誰來過,床上的衣裳竟然不見了,然後我為了閃避掉落的柱子,才會躲到床底下,一直到你衝進來救我……」
說到這兒,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發抖起來,雅夫更是把她抱得死緊。
深深呼吸了幾口氣,雨音又道:「我以為我真的會死,我心底只想得到你的名字,你是不是聽見了……我在喊你?」
雅夫點點頭,他聽得很清楚,那呼喚深深扯痛了他的心。
「還好你來了,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對不對?」她總是相信他的。
雅夫以一個輕吻回答這問題,這根本不需被提出的問題。
「如果我們真的分開了,我……我無法想像……」
雅夫封住了她的嘴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了,他不能承受這個,即使只是想像,他也不能。
這個吻似乎是在確認彼此的存在,唇舌相依,有苦有甜,都化做一股濃濃的情意。但在熱切的深吻之後,雅夫仍然喘息、仍然皺眉,一股說不出的憂慮燒的在他的胸口。
當他虛弱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堅強,這就是愛。
因此,她撫著他的臉龐,讓他貼到她胸前,傾耳感覺她的心跳,「別怕,我還活著,不信的話,你可以碰碰這兒。」
那穩定的心跳,那體溫的傳遞,讓雅夫慢慢平靜了下來,終於能相信她確實在身邊,終於能閉上眼依賴在這胸懷。
「睡吧!我們是在一起的,沒有人會將我們分開。」
兩人就這樣睡了,睡在雨音的閨房裡,明淨的月光灑落在窗邊,似乎也在溫柔地撫慰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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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們在彼此懷中醒來,恍若隔世,她以微笑回應他的親吻。
雅夫突然發現這房間的不同之處,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這是我以前的房。」雨音撫著他額頭的新傷,這是為了她而受的傷。
她的房?她未出嫁時的房?雅夫的眼中頗感興味,這是一個小時候他不被允許進入的地方,長大以後又只能在窗外徘徊的地方。
「那時你每天都送花兒來,就放在這窗上。」雨音指著床邊的那扇窗。
雅夫點點頭,他記得,他什麼都記得,那時他總是輕輕悄悄的把花放下,甚至還先吻了那花瓣一下。
「我每次看到花兒,就會拿起來親一下,我是不是很傻?」想起那份少女的初戀情懷,她的臉頰不禁泛紅起來。
雅夫搖搖頭,不傻、不傻,因為,他也跟她一樣傻。
「我啊!那時就偷偷把你當作我的初戀情人,都是你,害得我都沒辦法喜歡上別人了。」她哼了一聲,佯裝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