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的處境要比他想像的還要危險得多,真秀把手插進口袋裡,背靠著榛樹,「呼」的一聲吐出一口長氣,「那些已經過去了,別再想了,再想只會讓你更克服不了那種恐懼。」
雪言聳聳肩,「無所謂,我早就習慣了。」她剝開榛子,問:「怎麼從來沒看你去踢球?你不是很喜歡足球嗎?」一邊問,她把榛子放在嘴裡咬著,看在真秀眼裡,有一種嬌俏的味道。當然,她不是故意的,卻讓他莫名地心裡微微一跳。
「我從前喜歡,現在——」真秀也聳聳肩,「不感興趣了。」
雪言剝開第二個榛子,遞給他,「我發現你每身衣服都有帽子,真奇怪,真秀喜歡帽子?」她覺得,帽子代表著單純、可愛、幼稚,而這些,真秀一點邊也沾不上。
真秀顯然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覺得只有孩子才穿帶帽子的衣服?」
「是的。」雪言承認,「不過你穿起來,總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和孩子不一樣。」
「帶帽子的衣服,用來預防感冒。」真秀一本正經地回答,拉起了帽子,「就像這樣。」
雪言怔了一怔,推了他一把,「胡說八道!」
真秀笑著被她推到一邊去,頭上的帽子掉了半邊下來,他現在和一個普通的學生完全一樣,「哈哈!告訴你了你不信,哎呀——」他皺起眉頭,雪言一拳打在剛才他被足球砸到的地方,「很痛的。」
雪言嗤之以鼻,哼了一聲,嘲笑,「說你幼稚,偏不肯承認就算了,還亂找借口,活該!」
真秀揉了揉左肩,放棄了掙扎,讓雪言順勢靠在他懷裡,她喜歡接近他,或許只有在真秀身邊,她才能感受到安全,才能真正放鬆。
「雪言,你很香。」他告訴她一個事實。
「香?像香肉那樣的香嗎?」雪言悠悠地冷笑,「被特價出售的東西,總要有一點討人喜歡的地方,不是嗎?就像——滷肉店的滷肉香一樣。」
「不要把自己說得像一隻烤雞或者一條香腸。」真秀很舒適地伸出手枕在頭下,「你不是。」
「我是。」雪言回答,「只不過烤雞從滷肉店的砧板上跑了。」
「再說我要生氣了。」真秀望著榛樹縫隙裡的天空,「你看世界多麼美麗,天空多麼藍,你如果是一隻烤雞,那麼我豈不是很滑稽?抱著一隻烤雞坐在地上?」他悠悠地說,居然語氣還是一本正經的。
雪言忍不住笑了,「算了,你沒有幽默感。」
「我有,不過我不欣賞黑色的幽默。」真秀回答。
「下次我說一些栗子色的幽默。」雪言看著他的球衣,不可否認真秀穿著球衣看起來很合適,「今天藏血到宿舍來找我。」
「嗯?」真秀已經閉上眼睛,「他說了一些什麼?」
「你猜得到,不是嗎?」雪言安靜地說。
「要你離開?」真秀不置可否。
「嗯,他說,越是漂亮的人偶,腐朽的時候,越是會讓人流淚。」她突然坐了起來,凝視著真秀,「他是什麼意思?他是為了你,對不對?」
真秀睜開了眼睛,「什麼時候藏血越來越有詩人的天賦了?說話說成這樣,哪裡有人聽得懂?」
「為什麼說是人偶,你是個人偶嗎?」雪言凝視著他。
真秀笑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是答了一句很技巧的話,「你說是,就是吧。」
「你是個不會愛人的木偶,你們不希望日之嬡受到傷害,因為她是不能受傷的娃娃,所以她被送去了英國。」雪言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觀察著真秀的反應。
「你真聰明。」真秀沒有說她猜得對,還是不對,只是充滿感歎地讚美了她一句。
「為什麼?理由不能告訴我嗎?」雪言挫敗地變色。
「不能。」真秀聳了聳肩。
「真秀——」雪言欲言又止。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真秀把手插在口袋裡,站了起來,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回過身來,如是說。
她無法打敗真秀,縱然她試圖瞭解有關真秀的一切,她的努力,換來的只是禮貌的拒絕。
突然間,眼眶熱了一熱,一股被冷落被遺棄的心情浮了上來,那是被保護被關心之後的貪婪,想要求更多的感情,卻忘記了,自己只是一隻烤雞,隨時會被入抓回砧板的烤雞。沒有人會把心真正交託給一隻烤雞的。妄圖要瞭解什麼,分擔什麼,都是徒勞的,你只需要。安分守己地被保護就好,多嘴多舌,那麼想要瞭解真秀,但是真秀——並不需要你瞭解啊!只是交易,不淡感情,你忘記了嗎?雪言坐在原地,默默地想。
她似乎是——真秀回頭看了一眼,很傷心——
突然雪言轉過頭來,笑了,「對不起,我以後不再問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真秀沒有問我,我當然也不能問真秀。」
她居然笑得這麼快!真秀的心再一次震動了一下,短時間腐朽的人偶……他皺了皺眉,一股欲言又止的心情纏繞不去,突然讓他愉快不起來了。
「走啦。」真秀把書包往肩上一搭,另一手仍然插在口袋裡,「今天晚上請你去伊賀顏的中餐廳,吃一點別的東西。」
「好。」雪言跟著他站起來。
「跑過去好不好?」真秀突然回頭一笑。
「好啊,看是你快還是我快。」雪言穿著校服的短裙、短統襪和跑鞋,一下子風一樣掠了出去。
「我會輸給你?」真秀追了上去,他很少跑,常常都是走路很悠閒的樣子,一旦跑起來,雪言才知道他有著驚人的速度。
「我可是優秀品種,和普通女生不一樣的。」雪言邊跑邊笑,「追得上我再說!」
她果然是運動細胞好得驚人的女生!這麼優秀的體能,卻是器官買賣中的一種估價的條件。真秀追上去,貼著她耳邊跑,如果沒有阿剎德的陰影,雪言會是多麼快樂多麼優秀的女孩子。
「你也不差!」雪言已經盡了全力,真秀卻依然跟在她身邊,不快也不慢,雖然說他是男生,但是顯然,她現在的速度已經快過一般的男孩子,真秀不僅是腦子上的強者,連體育方面都是。
很快的,伊賀顏中餐廳已經在眼前,兩個奔跑的瘋子停下來,等著呼吸平靜下來才進去。雪言看著真秀背後晃動的帽子,笑了起來,「真看不出,你跑得這麼快……怎麼不參加校運會……我沒在名單上看見你的名字……」
真秀一隻手扶著中餐廳的圍牆,邊喘邊笑,「沒有仲海快,跑不過他,也跑不過藏血,乾脆不參加了,哈哈。」
「原來……你也這麼好勝。」雪言笑了,「誰規定你樣樣都要第一?」
「我沒說不可以,所以我不參加,我連威脅都不給他們,怎麼能說我好勝?」真秀笑,「走了,進去吧。」
雪言和真秀走進伊賀顏的中餐館,沒有留意到,中餐館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開篷車,在夜色裡,有一個詭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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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頭是在伊賀顏大學的門口被車擅死的,不過,那丫頭和伊賀顏大學的伊賀顏家族沒有任何聯繫,為什麼伊賀顏家族要給她收屍,我就是想不通這一點,除非那丫頭其實沒死,跑進學校躲起來了,伊賀顏家族在庇護她,故意捏造了已經死亡的假象。」
「那丫頭就算死了,屍體也值不少錢啊,我們已經有了好幾個買家,丫頭的眼角膜、心瓣膜、小腿骨還有左手的一塊韌帶,都已經有主了。」
「伊賀顏大學是國際私立貴族大學,裡頭不少學生得罪不得,說不定他們的家長就是我們的買主,就算現在不是,將來也可能會是。」
「伊賀顏大學現在是伊賀顏真秀在掌管吧?聽說這小子不太好惹,手腕很厲害。」
「厲害又怎麼樣?老子一槍崩了他,看他要怎麼厲害得起來?」
「他如果真的是個人物,你能崩得到他?大頭別傻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走了進來,打打鬧鬧的,也沒有引起誰的注意,現在學生不都這樣?那「大頭」偶爾往門口看了一眼,看到那男生粟子色的球衣和帽子,呸了一聲,「乳臭未乾的小子!」
正在上樓的男生似乎微微停了一下,沒回頭,手插在口袋裡,繼續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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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二樓的包廂,雪言的臉色變得出奇地蒼白,她像殭屍一樣冰冷且直挺挺地站在包廂中間,像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真秀反手扣上了門,在聽見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時,雪言震動了一下,突然緊緊用雙手把自己抱了起來,牙齒在打戰。
「別怕。」真秀知道她在極度緊張和恐懼的時候就會變成這種樣子,關上門,他拉下窗簾,從背後抱住全身冰冷的雪言,讓她溫暖一下,然後慢慢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