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顯然說得一點也不合適,這白衣老者明顯地缺乏幽默感,濃眉一皺,「小小年紀,如此輕浮,哪裡是一個做大夫的樣子?神歆,這樣的人物,你也敢帶回山莊來,你的眼光哪裡去了?自作主張,是哪位先生給了你自作主張的權力?」
神歆默然,「先生教訓得是。」
什麼先生教訓得是?岐陽瞪大眼睛,「我年紀不老,我做人輕浮和我是不是一個好大夫有什麼——」
他「關係」兩個字都沒有說出口,神歆袖子一拂,點了他的啞穴,不動聲色,「岐陽公子對於斑蠱確實有獨到之處,既然大家對白公子所中之毒已經束手無策,所研製的只是部分之藥,那為何不讓岐陽公子試試看?如果能救回白公子的性命,豈非是幸事?」
這一個怪女人!岐陽被聖香教了一手絕技,就是在被點了啞穴的情況下怎麼發聲——當然是聖香大少爺平時好玩胡鬧得過分的經驗談,例如,聿修就很會來這一手,他老是嫌聖香嬉皮笑臉,譁眾取寵,他的武功又極好,要伸手點穴,四權五聖之中,大概只有則寧和容隱可以和他動手,聖香的武功不弱,但是卻是閃不過聿修一隻手——他只好另想別的辦法,來逃避這種「閉嘴」的時刻。
「你不是相信她的眼光?既然相信,還要懷疑她帶回來的人是不是夠你的標準?她在你面前為什麼要低聲下氣?她只不過是你的弟子,還不是你的丫頭,更不是你的狗!你不要把你名醫山莊的名譽壓在她身上,然後以為自己是給了她莫大的功德,自己以為自己很有功勞,就要這樣對她?你以為,她在外面維持你名醫山莊的聲勢地位很容易?你在這裡坐享其成,還以為是你給了她恩惠?」岐陽的嘴巴可不是一般的功力——他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M大校際辯論的冠軍哦,不是隨隨便便混來的。他平時是不動腦筋的,一動起腦筋,死的都可以給他說成活的。
神歆和白衣老者都是一怔,萬沒想到,不會武功的岐陽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在啞穴被點的情況下出聲,更驚訝他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神歆是微微一怔,白衣老者倒是涵養很好,沒有生氣。
岐陽本來沒有想那麼多,越說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你根本就是在養狗,哪裡是在教弟子?總而言之,都是你不好,你把她養成一隻完全沒有狗性的狗,連咬人都不會,只會聽話,聽你的話看門,卻絲毫不覺得她有功勞,當她有了一點自主權的時候,你又怕她造反,所以決不允許,你很變態你知不知道?」岐陽借題發揮,越說越遠,根本拿了他寫論文的本事,由現象推出本質來,還說得振振有詞,流暢痛快。
神歆和白衣老者面面相覷,神歆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岐陽,但是眼睛裡,有某種光彩在閃。
那非關感激,她只是震動,從來沒有人為她想過如此之多,她只是一個單調無趣的女人,憑了什麼,讓他如此關心?
她也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有很多人追逐喜愛的男子,他也素來不擅長思考。
但就是因為瞭解,所以才震動。一個真心實意,關心著自己的男人。
白衣老者放下了筆,似乎在想著一個問題,頓了一頓,他並沒有生氣,而是說了一句:「我沒有逼她,每一個為名醫山莊做事的人都是自願的,誰也沒有逼過他們,名醫山莊做事,從來不是為著自己的事情,而是為了蒼生,疾苦。」他淡淡地道,說得天經地義一般自然,絕沒有一絲一毫矯揉造作的地方,「進了名醫山莊的人,就該明白這一點,危及山莊安全的事情,無論是誰做了,任何人都會譴責的,不單只是老夫。」
原來,神歆把他這個看起來不正經的人帶了進來,就叫做「危及山莊安全」,岐陽只有苦笑,他這下明白對這群老頭子講道理是沒有什麼用的,他們根本就不聽你說,即使你講的是天下最妙的道理,他們不聽,你又奈何?何況,岐陽講的本就是歪理。
神歆和那白衣老者一樣,就完全當岐陽沒有說過這些話,微微一鞠身,她也不行女子的禮,顯然在這裡沒有人當她是個女人,「神歆先下去了,這位——岐陽公子,神歆會處理的,但請先生通報,神歆要去看看白公子的狀況。」
岐陽這才知道,原來在名醫山莊,大夫去看病人還有規矩的,怪不得神歆一下子上這裡來,就是為了要求通報?名醫山莊的規矩比皇宮還多,笑話!
白衣老者微微點了點頭,「他的情況還好,你去看看,這位公子就不必去了。」
岐陽火冒三丈,他來行醫,這裡竟然有嫌他不夠資格不讓他見病人的!可笑!滑天下之大稽!如果不是有個病人在裡面,他保管拂袖而去。一股火冒上來,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壓著脾氣,自己讚自己非常有好涵養,沒有跳起來拍桌子,而是學神歆不說話就是。
「先生,岐陽公子對神歆救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助力,無論如何,神歆一定要岐陽公子相助,才有把握徹底解決白公子的劇毒。白公子一代名俠,名醫山莊如果能救,如何可以耽誤了他的性命前程?他對名醫山莊抱著信任和希望而來,我們豈可因為門戶之見,就否定岐陽公子的能力,難道——」她深深吸了口氣,「難道名醫山莊救不活的人,也不許別人救不成?」
這最後一句顯然正說中了白衣老者不願承認的痛腳,聞言,他變了變臉色,「笑話,名醫山莊治不好的人,老夫就不信這世上還有誰能治好,這位公子進不進去,對於結果有何差別?但是神歆你如此說話,到是讓人覺得我名醫山莊小氣,你帶他去,不過,白公子那裡危險得很,不要讓他觸摸白公子。」
岐陽嘻嘻一笑,「是是是,我保管很聽話,跟在神歆後面亦步亦趨,絕對不會踩錯一個拍子,她幹什麼我就幹什麼,絕對不亂來就是了。」他才懶得和這個一腦袋水泥的老頭繼續說道理,還是早走為妙,為了早一點走,他不惜胡言亂語,一口氣許下一大堆他顯然一點也不打算遵守的承諾。
神歆心裡暗暗好笑,她可是要運用「隔空傳物」才能見白溫情,岐陽他一點武功都不會,還說什麼「她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也不怕胡吹得過火?不過一路下來,也明知他是那樣隨隨便便,亂七八糟的人,倒也不怎麼驚奇。
白衣老者哼了一聲,「去看看吧,他的武功不弱,換了是別人,可能早就無救了。」
神歆微微一怔,如此說來,白溫情的情況應該不好,回顧了岐陽一眼,卻見他也皺起了眉頭,顯然,聽到病人不利的消息,他開始著急了。
第4章
救人一命
岐陽終於看到了這個在半路上就「大名鼎鼎」的孤山書生白溫情白「大蝦」。說實話,他還沒有真正看到過一個真正的「大俠」,因為他幾乎都在宮裡混,優雅如則寧的看過,冷厲如容隱的看過,但他們身上都是一股「官氣」,而沒有江湖氣,而聖香雖然沒有「官氣」,卻是一身「貴氣」,也絕對不是走江湖的角色。然後認識了神歆,雖然她倒是一個貸真價實的「女俠」,不過問問她自己,她全身上下哪裡有一點像個「女俠」?
她就是像個尼姑!還有一雙小腳——現在岐陽確定,她應該不是故意纏一雙小腳,大概是天生的,但是,管她是天生的還是故意的,反正她就像個規規矩矩的小尼姑,還是個特別偏執的小尼姑。
這位仁兄就很有大俠的樣子,至少就很像個人物!
白溫情自然是長得不錯的,不如則寧淡然幽雅,但是更有一分書卷氣,也沒有宮中各位大人物們的那種莫名的貴族氣,倒是看起來比較平易近人,只不過可惜的也是看不出來具體有多麼厲害而已——他多麼想把白溫情弄回去,放在他的實驗台解剖架上研究看看所謂「大俠」、「真氣」、「武功」都是由些什麼樣的物質組成的,看看所謂任督二脈究竟在哪裡。
岐陽一進門就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看,把白溫情從頭打量到腳。
神歆倒是奇怪,他莫非認識白溫情?否則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他一點也不感覺到彆扭?她看了岐陽一眼——她一般不會無事去看哪個男人的眼睛,但是自從認識岐陽,她早就養成了另一種習慣——當她無法瞭解,為什麼岐陽的想法會突然從這件事一下子跳到那件事,或者突然間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出來,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她就必須去看他的眼睛,看一眼,然後才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