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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籐萍

  書雪一呆,「少爺!」他追了上去,「你想去看看那個什麼武林大會?」

  容隱若有所思,「武林大會,以配天的性情,好勝成性,如果有武林大會,她怎麼會不來呢?」

  書雪大喜,「對對對!小姐一定會去看看的,我們也去瞧瞧,說不定可以找到配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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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溪梅嶺

  風景依舊。

  茶樹比四年前長高了一些,但青山還是那樣的青山,流水還是那樣的流水。

  容隱下馬,牽著馬走,梅嶺上原本清靜,但此刻人來人往,滿耳都是「久仰久仰」,「某某某果然是某某某」之類的言語。而容隱從未在江湖闖蕩過,自然也沒有人認得他,更沒有人會理他,最多,就是幾個女子飄過來的媚眼,而莊重的姑娘卻只敢看著容隱臉紅。

  當然這一切容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只是想看看配天究竟有沒有到這個地方來瞧熱鬧。

  「閣下風骨不凡,恕在下眼生,不知這位兄台高姓大名?」一位也是風度翩翩的中年人對著容隱拱手,「在下江南豐,添為本會主事之人,這位兄台可有請柬?」

  容隱微微一怔,他知道江南豐是江南羽的父親,江南山莊的莊主,幾乎武林公認的盟主,卻不知他如何注意到了自己。他從來沒有走過江湖,他的行為舉止自然與人不同,並且容隱煞氣與貴氣並在眉間,這樣一個人物,江南豐如何不感到驚訝?

  「在下姓容。」容隱淡淡地應付。

  好冷淡的脾氣!江南豐名滿江湖,難得有後輩敢這樣和他說話,不禁一怔。

  但是看見這位自稱姓容的少年人看也沒有多看他一眼,頭也不回的對身邊書僮模樣的人說,「見過江大俠。」

  那書僮模樣的孩子連忙對著江南豐笑了一下,「江大俠。」卻不知道要接下去說什麼。

  江南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勢,不禁驚訝之中也有幾分莞爾,眼見那姓容的公子在答了自己一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多看自己一眼,甚至他連停頓都沒有停頓,就逕自走了過去,留下他一個童子應酬自己,還真是卓然孤傲,一點情面也不願講。他本要詢問容隱有沒有參加武林大會的請柬,但是看見容隱如此的氣度風骨,他索性不問了,如此人才,應當不是無聊之輩,鬧事之徒。

  那一邊,江南羽躍身站在草草搭蓋的一個高台上,抱拳道,「在下權代家父散發英雄貼召開武林大會,是為了十年一度的比武盛會,以及和各位英雄商討是否願意北抗遼兵,衛國保家……」他朗聲說,頗有一點未來盟主的氣度。

  容隱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他知道江南羽之所以會突然轉變性情,是為他所激,但是涉及兵禍國家,卻並不是有一腔熱血就足夠,抗遼之事,如此提出來,說的不好聽一點,叫做魯莽草率,還易打草驚蛇!但是他也很留意下面江湖人物的反應,首先他聽到一聲冷笑,然後聽到許多輕微的議論,當然也有些年輕人熱血沸騰,大聲叫好。

  他首先往發出一聲冷笑的地方看去。

  發出冷笑的是站在崆峒派和青梅派兩派之間一塊沒有門派的閒雜人等站立的地方,是個帶著帽子,壓住了半邊臉的年輕人,他旁邊站著一個白衣公子。但是容隱何等眼力,他一眼就瞧出來,戴帽子的年輕人是上玄,而他身邊的白衣公子,顯而易見就是容配天!

  「少爺!小姐在那裡!」書雪也瞧得出來,悄悄拉了拉容隱的衣袖。

  容隱點了點頭,卻沒有走過去。上玄身為侍衛騎軍指揮使,也是掌管禁軍的人物,江南羽這番話聽在他耳中,自然是幼稚可笑。他知道雖然燕王爺有篡位奪權之心,上玄為燕王爺之子,卻沒有他老子那等野心勃勃,他對配天有情,這次突如其來的離家,必然是配天這丫頭希望他遠離朝政,慫恿了他出來,這不見得一定是壞事,所以他並沒有立即出面要他們兩個回家。

  他倒是比較注意一些沒有發出聲音的人。在主台之下,有一群屏住呼吸、非常緊張的看著周圍人反應的人,在江南羽號召大家抗遼的時候,他們甚至緊張得完全停止了呼吸!那是誰?容隱森然的目光自那些人攜帶的兵器上緩緩掠過,那是契丹人常用的長槍和弓箭。

  就在此時,一聲「叮咚」的琴響,一位白衣女子飄然而至,懷裡抱著一具古琴,落在了主台之上。

  單看她斜掠而來無聲無息的輕功,已經令人心悅誠服,她一轉過身來,台下的人已經嗡嗡翁議論起來,是浮雲姑射!這位無論把什麼「第一」的稱號都加在她頭上都不嫌過分的女子!更有人大叫不虛此行,能一見姑射,那是多少年輕人心中的夢想!

  「江公子,我說實話你不要生氣。」姑射對著江南羽盈盈一笑,「軍國大事自有朝廷將士為主,江湖中人,行軍打仗,戰略佈兵井非所長,戰場上出兵動輒千萬,數百數十位高手無濟於事,並且大家放蕩慣了,若投身為兵,可知什麼是軍令如山?」

  江南羽看見她本就有些心神不定,被她一問,居然答不出來。

  「而且,江公子可知,你登高一呼,自有響應者與不響應者,對於無意要抗遼的武林同道,你打算如何處理?」姑射侃侃而談,始終帶著微笑,「更何況,最令人憂慮的是,江公子你這一呼籲,把江湖分成了對遼國有敵意和沒有敵意的兩派,如果遼國在此地設有探子,消滅對遼國有敵意的人,拉攏對遼國沒有敵意的,大宋武林,很容易就四分五裂,人心惶惶。這些,公子想過沒有?」

  江南羽更加答不出來。

  書雪興奮的拉著容隱,拚命拉著容隱的衣袖,「姑娘好厲害,真是太厲害了!少爺,你看!你看!」

  容隱看了一眼姑射,把目光轉開了去,她說出了他所有要說的話,每一個顧慮,每一個想法——何緣——能夠得此知己?人生得一知己已是不易,何況,是兩心如一?可惜他不敢多看,他不敢,多看一眼,那些在瀘州路上若隱若現的苦澀情意,就立刻會氾濫成災。

  但是他不看;她的聲音依然聲聲入耳,「江公子愛國之心,姑射敬服,姑射並非要與公子為難,只是有些事事關重大,不能不說。」

  江南羽尷尬地一笑,「姑娘說得有理。」

  姑射凝視著他,柔聲道:「我關心的只是安定,井非其他。只要江湖安定,不起風波,就算是很大的功勞,為朝廷全心全意抗遼減輕了負擔。公子有才,姑射寄望公子為此出力。」

  「我關心的只是安定。」容隱聽到這句話身子一震,她——居然在江南羽面前,在這麼多江湖人物面前,把他的話這麼直接地說了出來,一個字也沒有忘記。她本是不理世事的女子,如今苦口婆心,是因為——她在為他著想嗎?她在為他設想,為他解憂!所以世外飄然來去的姑射才會說出了「安定」兩個字,那不是她的口吻,而是他的!

  「姑娘在學少爺你呢!」書雪聽得這口氣分外耳熟,忍不住好笑,「少爺你聽,她學得真像!」

  容隱臉上微微發熱,事到如今,要他壓抑心中的愛憐,豈非苛求?他心中此刻熱血澎湃,如果姑射此刻向著他飛身而來,他會緊緊地抱住她,甚至吻她!他的腦中此刻沒有國家,只有被他逼走的姑射,在離開了他之後,依然為他解憂,替他設想!她不知不覺地模仿了他,是因為思念?還是因為無可奈何?他怎麼能讓她孤身一人漂泊江湖,日復一日地想念他,模仿他?

  ——如果沒有解脫的福氣,這樣的想念,將會是多麼的痛苦!

  ——難道,他和她就這樣一輩子麼?

  他的心偏頗了。如果從前他的心裡有七分是大宋,三分是姑射,如今,他的心裡就有兩個影子,一個是大宋,一個是姑射。兩個影子交替重疊,時而是這一個,時而是那一個,每一個影子出現的時候,都完全佔據了他的心,不給另外一個留下餘地!

  天啊!你不能這樣對我!如此下去,你要我怎麼辦?怎麼辦?容隱抬起頭看了天一眼,卻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如此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受不了而毀滅的。

  「啪啪啪」,姑射說完,立刻就有人鼓掌。此刻萬籟俱靜,這掌聲就顯得刺耳,大家的目光登時都集中在了鼓掌的人身上,偏偏鼓掌的人不以為忤,反而讚了一句,「說得好!」

  鼓掌的人是上玄,他向來囂張跋扈;當然什麼也不在乎。但是一驚覺上玄讚好,容隱只覺得如同一桶冰水當頭直下——他還是大宋朝的樞密使,他的職責,皇上,燕王爺,契丹大遼,北漢降兵,朝廷更戍,軍須軍糧……各種各樣的事情,他一步也不能走開,一刻都無法分心,何能夠——去愛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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