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明白,問個人還得先跪一跪啊?
這可能是衙門一概的規矩吧!
於是春憐高高興興地跪了下來,雪白的緞子裙在地上形成了一朵花兒。
鄭大老爺愣了一愣,看半天都傻眼了。「呃,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速速奏上來,本官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小女子叫蕭春憐,我今年十六歲,」她迷惑了一下,「可是……我沒有冤情啊!」
眾人愣了一下,鄭大老爺也一怔,「沒有冤情?那你有何苦情啊?」
「苦情?」她更迷惘了,「我也沒有苦情啊。大老爺,你誤會了,我來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
鄭大老爺原想發飆,可是看著她圓圓的眼睛和紅撲撲的小臉蛋,天大的氣也不見了。
他捺著性子笑問道:「原來你是專程來找本官的,你識得本官嗎?是本官的親戚嗎?」
「都不是。」春憐歎了一口氣,她是很認真要來請教問題的,可是大老爺卻一直把話題扯遠。「我從來不識得大老爺,我家的親戚我都認識,也沒大老爺你呀!」
堂裡堂外看著的人都是一頭霧水,不過人群中已經響起竊笑聲,以為她是存心來戲弄這個糊塗大老爺的。
鄭大老爺忍不住一拍驚堂木,不悅地喝道:「大膽刁婦……呃,不,是大膽刁女,竟是存心戲耍本官來著?」
「大老爺,你怎麼這樣說呢?我根本連來意都還沒講,你就扣我這麼一頂大帽子。」
她眉心打結,可憐兮兮地指控。
看著這麼嬌柔可愛的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樣,所有人打抱不平的質問眼光統統射向堂上大老爺。
鄭大老爺被瞪得渾身不自在,只好吞了吞口水按捺下脾氣,「呃,那你的來意是什ど?」
她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多謝大老爺,我就知道大老爺是個大好人,一定會幫我的,你真好。」
鄭大老爺被她讚美得渾身骨頭輕飄飄,簡直快飛上天去了,他熱血沸騰地道:「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來來來,有什麼本官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快快請來,統統包在本官身上!」
她小臉燦爛了起來,「真的嗎?」
「那當然。」他慷慨地一捶胸,差點嗆到。
「太好了,大老爺,你可不可以跟我講,咱們現今還有幾座山上是有山寨王的?」她衷心真誠地問。
「咦?」
這算哪門子問題?
鄭大老爺登時有種強烈受騙的感覺,在眾人議論紛紛中,他頰耳一片火辣辣,氣得一拍驚堂木,破口大罵道:「你這頑劣女子是何居心?幾次三番的戲弄本官,來人啊!將她打上三十……三大板以示懲戒,逐出衙門不准再來搞亂。」
三十三板子?
這ど嫩央央的一個小姑娘,真的打下去會要人命的。
所有的衙役都愣愣地望向堂上大人,好半天師爺才訥訥道:「大人,這三十三大板打下去可嚴重了,是不是酌情再減個幾板子?」
鄭大老爺吹鬍子瞪眼睛,「誰說要打三十三大板的?」
「是大人您呀!」衙役們異口同聲埋怨道。
真是不夠憐香惜玉的。
鄭大老爺氣到結結巴巴,話幾乎說不清了,「我……我什麼?我幾時這麼說?你們也是存心氣死我嗎?一堆蠢蛋,我是說打三大板,」
原來是三大板啊!
大家鬆了一口氣,可是春憐從頭到尾都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她為什麼要被打板子啊?
等到她被押倒在地上時,她睜大了黑溜溜滾圓的雙眼,還不敢相信自己不偷不搶不口出穢言,做什麼要被按著打屁股呢?
「一、二、三!」
「哇……」
***
春憐被丟了出來,人群漸漸散去。
她蹲在石獅子旁,撫著火辣辣快要裂成兩半的屁股嚶嚶痛哭。
「嗚嗚嗚……」
紅紅說過,為了嫁出羊莊,脫離與酒為伍的生活,就算要把臉皮裝厚一點也無妨……可是,嗚嗚嗚……她沒有說連皮也要繃厚一點啊。
雖然衙役大哥們已經小點力馬馬虎虎地打,可是她的屁股是肉做的,還是會疼呀!
嗚嗚嗚……又丟臉又疼,可是最最教她心痛的是大老爺不准她再進去縣衙裡,看來她是沒法子問到他的消息了。
「你怎麼了?」一個低沉悅耳的好聽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揉著淚眼,低頭哭得好不可憐,「我……我被打了,哇……」
那個聲音變得更低沉了,夾雜著一絲隱隱的緊繃和怒氣,「有人打你?是誰?你有沒有受傷?傷得重不重?」
奇怪,這個聲音好聽到有絲熟悉,春憐愣了一愣,被關懷得心窩都暖了起來。
剎那間,她更想要縱情大哭。
她抬起頭來仰天大哭,「哇……痛沒有關係,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啦……」
「你要找誰?我幫你找。」一隻溫暖略微粗糙的大手輕柔地撫拭過她小臉上的斑斑淚痕!帶著一縷異常溫柔的心疼。
她透過淚霧朦朧中睜大眼睛看向來人,驀地,她大大一震,整個人瞬間呆住了。
那雙熟悉的深邃眼神,那道神秘俊酷的刀疤,那有稜有角好看的下巴……
是他!
春憐想也不想「哇」地一聲,整個人往他身上撲去,八爪章魚似地緊緊抓住了他。
「就是你就是你,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嗎?」她嘴裡亂七八糟地嚷著,又哭又笑又怨。
這頓打著實沒有白挨,瞧!現在不就把他給盼來了嗎?
嚴人嚇了一跳,瞪著懷裡巴著他不放的小女人,一雙大手簡直不知該往哪裡放才好。
好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抓」了下來,可是看不出她小小身子力氣卻挺大的,死揪著他的衣裳不放。
他只得稍稍將她擁近點,省得衣裳被她扯破,「有話慢慢講,我在這裡,不會消失的。」
春憐不敢實信地望著他,好怕一眨眼他又跑了。
「你真的不會跑掉?」她可憐兮兮地問。
他瞅著她點點頭,心頭微微一揪。該死,她怎ど會變得這麼蒼白?這麼委屈怯弱?該不會是哪兒受傷了?到底是誰好大的膽子敢傷害她?
一想到有人竟然敢傷她,他濃眉緊緊擰了起來。
「告訴我!是誰打了你?」他語氣緊繃。
她癡癡地望著他,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你到底跑哪兒去啦?我都找不到你,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他們好壞,都不告訴我你到底住在哪個山頭,還打我……嗚嗚嗚……」
她盈盈滾落的眼淚再次刺痛他的胸口,嚴人難以抵擋喉頭翻攪而起的酸楚心疼,縱然驚訝於自己因何會有這樣的蝕骨心思,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無聲地撫慰著。
「可憐的丫頭,」他暗啞地道:「你還沒告訴我,究竟是誰打了你?」
「縣太爺叫人打我的。」見他怒眉一豎,她連忙抱住他的腰叫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欠打被打的……啊!不是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人家都是因為你才被打的,所以認真說起來是你要負責呀!」
嘻,她的腦袋瓜偶爾也滿靈光的,雖然這樣嫁禍是很勝之不武,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蓮高說要懂得使計謀,她這一招勉強也可以叫作「死皮賴臉嫁禍計」吧?
果不其然,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疑惑又不解地低看著她,「我?」
「是啊。」她大眼睛一眨,又是一堆眼淚滾出來,慌得他手忙腳亂急急拭去。「就是你,人家要不是要打探你的消息,又何苦要進衙門呢?進了衙門又惹惱了大老爺,大老爺就叫人打我板子,很痛耶,我的屁股現在一定是又紅又腫,幾天都好不了了。」
她說得迷迷糊糊,他還是努力聽清楚了。
「你要找我?找我為什麼要進衙門?」他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用袖子繼續幫她擦眼淚。
唉,這小傻子。
「我……」她臉紅了一紅,隨即理直氣壯地道:「誰教你那一天都不等我,連個姓名也不留,京城人這麼多,你要我到哪兒尋你呢?自然是到衙門問官兵,看看你家山寨有沒有登記在案啊!」
他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老天……」他已經好久沒有笑得這麼大聲,這麼不顧形象了。「你是去衙門問我的行蹤?哈哈哈……你怎ど這麼天才?」
他那一天不過是說著玩的,她竟然當真了,真以為他是哪個山寨的山寨王。
不過……
他的狂笑漸漸消失,黑眸熠熠閃亮地盯著她,心底漾起了一抹奇異的溫柔。
她竟然為了尋他,甘願闖進衙門,還無辜被打了板子……雖然他有些氣惱她的傻氣莽撞,可是一想到她領受這一切的折磨,只為了尋他,再見他一面,他不能自己地深受震撼。
他的眸光浮漾著少見的溫柔,低低問道:「為什ど要尋我?」
她的小臉蛋又紅若榴火了,訥訥地道:「因為……因為……你不是說要把我帶回山寨去做押寨夫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