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清靈寨寂靜的午休。此刻正是未時,寨裡除了負責看守的兄弟之外,其它人則都回房去補睡回籠覺,反正今日無啥肥羊可搶。
秋飛自然也不例外。正當他蒙著被子,準備和周公打招呼時,房門外頭卻傳來一陣叩門聲。不,應該說是捶門聲才對,今日守大門的鐵定又輪到大刀,寨裡的兄弟中只有他時興這套,完全忘了已過世老當家的教導。唉!秋飛認命地自被窩中爬起來,走過去打開房門。
「二當家,有你的信。」果然是大刀。他雖取名為大刀,聲音卻細得像小姑娘,寨裡的兄弟每次一聽見他開口,個個全笑得人仰馬翻,即使他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也沒人理他,唯獨秋飛風度好,就是想笑也硬吞進肚子裡。
「謝謝。」秋飛接過信函。那是一個黃得離奇的信封,上頭還寫著兩個歪七扭八的字體。
「秋……飛……」那不正是自個兒的名字嗎?怎麼這兩個黑墨字硬是有辦法扭曲得不成字形?幸好自個兒的眼力好,否則還真弄不清楚造兩個黑壓壓的字跡寫的是啥意思。
「二當家,你不拆開來看嗎?」大刀用他那細得可笑的聲音催促著,他實在好奇死了。
看到這兩個如此可怕的字,秋飛實在對信件的內容興趣缺缺,很怕在看完信之後就得下山找大夫醫眼睛。無奈地,他拆開了信。
「秋飛……老弟,好……久……不……見,近……來……可……好?」秋飛的眼睛實在快看花了,但他還是努力撐著看下去。「在……下……段……一……豪,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天哪!這是什麼字?他的眼睛竟然不知不覺地泛出眼淚來,原來是瞪視過度。
「二當家,你不繼續看?」大刀的頭湊向前來,只看到烏漆抹黑的一團,根本不知道這信的上頭寫的是什麼,要不是二當家邊看邊念,只怕他看到進棺材了也看不出個究竟。
「看自然要看,等我的眼睛休息夠再說。」這凶匪寨的段一豪也未免太會折騰人了,自個兒的字寫得不好不會差個小廝寫嗎?犯得著如此折磨他的眼睛?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隨即心不甘情不願的睜開眼睛繼續奮鬥。「老夫……有一——」
「什麼密函讓你如此折騰眼睛?」襲人帶著淡淡的笑意,無聲無息的走進秋飛的房間。
正在房裡專注看信的兩人都被他嚇了一跳。
「是凶匪寨的段一豪。」秋飛如蒙大赦的將信遞給寨裡頭公認的「猜字專家」。
襲人接過信,豹眼一掃,嘴角的笑意竟愈擴愈大,最後居然哈哈大笑,只差沒捧腹。
被嘲笑的對象則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他在笑些什麼,更別提是從頭呆到尾的大刀了。
「你中頭彩了。」襲人止住笑意後淡淡的宣告。
「啊?!」
「段一豪想把他那粗野得有名的女兒送來給你管教管教,說是想請你教她讀書識字、學習禮儀。」襲人的眼中泛起一抹惡作劇的光芒,直直地看著秋飛。
「段雁舞?」老天為什麼不乾脆劈道雷下來打昏他?要他教那個粗魯的小女孩學習禮儀?那根本難如登天。「回絕他。」秋飛向來心腸好,但還沒好到能忍受那無體的小鬼。
「恐怕來不及了。」襲人幸災樂禍的說,「依據信的內容看來,只怕段姑娘此時正在前往清靈寨的路上。若她的腳程再快點,搞不好待會兒就能聽見敲門聲了。」襲人看著呆若木雞的秋飛,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沒辦法,誰讓你有「山賊中之君子」的美名呢?你就多擔待些,當作行善好了。」
「也許她會臨時生病,取消行程。」平時他是不會如此缺德的,但他的「好心範圍」可不包括那顆小災星。
「不太可能,她的身子硬朗得出名。」襲人帶笑地審視秋飛。
「或許她自個兒也不想學,不願前來。」他只好另找理由安慰自己。
「有這個可能,但依段老的脾氣,恐怕由不得她。」可憐的秋飛,認命不是快些嗎?襲人只覺得他是在作無謂的掙扎。
「或許——」
「大當家!二當家!」又是一個不敲門的闖入者,這寨裡頭的規矩哪兒去了?秋飛無奈地想。
「外頭……外頭有一位姑娘,說是從凶匪寨來的,指名要找二當家。」
「段雁舞。」襲人仰頭哈哈大笑,一點也不同情秋飛的窘境。
秋飛無力地一屁股坐在床板上,雙手抱腹,開口顫聲說道:「大刀,去藥房給我拿些止胃疼的藥來。」
大刀領命飛奔而去,襲人則笑得東倒西歪。
第一章
「這個字真他媽的難寫。」段雁舞蹺起右腿擱在一旁的圓椅上頭,另一腳則是不住的搖晃著,小腦袋還不斷的搖來搖去,握著毛筆的右手彷彿要折斷它似的使勁,額頭不斷的冒出冷汗。
「難寫?這只是個『木』字,有什麼難?」木字耶,再白癡的人也會寫,再不然用描的也會。秋飛感歎不已。
段雁舞死瞪著坐在對面監督的秋飛。他當然不覺得難寫囉,他識字又會寫,怎麼能體會她的困難?她就是不明白,老爹怎麼會選上眼前這個俊逸的傢伙教她寫字?還說要學什麼撈什子禮儀?依她看,她已經夠文雅了。至少兒匪寨中就屬她最高雅,為了這點,她還時常被寨裡的兄弟們恥笑,她根本巴不得自個兒能更粗魯、豪放些。
這會兒老爹硬把她踢到這個怪異的山寨來,萬一她「學成歸寨」變成四不像,那怎麼辦?不教寨裡的兄弟們笑破肚皮才怪!不成!她打定主意要和這個俊逸的傢伙槓到底。禮儀是免啦!不過大字可以多認識一些,她當下作成決定。不過認字很難,寫字更難,瞧她現在握筆握得手麻便可得知。
「好。咱們先不寫木字,寫『大』字好了。」秋飛忍不住輕歎一聲,迅速為她換上一張白紙。
段雁舞用發抖的右手緩緩下筆。只見她用力一揮,毛筆竟像飛箭一般往秋飛的方向射去。幸好秋飛眼明手快,連忙將頭低下,才沒讓自個兒平白無故遭黑墨洗臉。
「你——」這是自從秋飛教段雁舞寫字以來,第五次遭飛筆橫禍。頭兩次他還愣頭愣腦的杵在對面任筆掃過,但現在不同了,反應再遲鈍的人經多次演練後,想不敏捷都不行。他按捺住罵人的衝動,告訴自己不要和這小鬼計較。深吸一口氣,秋飛開口道:「不寫大字,那『一』字總會吧?那是最簡單的字。」再不會,他也沒轍了。
「我當然會了。」當她是白癡啊!「一」字不過就是一橫嘛,她怎麼可能不會?
她拿起另一枝毛筆沾好了墨,對著秋飛幫她換好的白紙用力一點,再慢慢的往右邊拉……搞定!多完美啊!她敢打賭全天下再也找不出像這個「一」字這般漂亮的字來。
「好了。」段雁舞得意洋洋的看向秋飛,她就不信他這回還能挑得出毛病來,
「這——」這根本是他所見過最恐怖的「一」字。先不說別的,單說她那抖得不像話的力道好了,從頭抖到尾的結果讓這個「一」字活像只橫躺著的毛毛蟲,只差沒長雙眼睛向他求救。秋飛忍不住的呻吟出聲,段老這回可真能塞,塞給他這個難教的小魔鬼,存心讓他的日子過不下去。「好,今個兒的字練到這裡為止。」秋飛忍住想溜的衝動。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當初為了救錢雅蓉——襲人的老婆而許下諾言,就算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也認了。誰要他沒事背了個「山賊中之君子」的外號呢?為了償還人情,他也只得含淚認栽。
「真的?」段雁舞喜出望外,雀躍不已。「那我要去玩了。」她要去找涯葛,那傢伙最會想些有的沒有的遊戲,好不有趣。
「不行。」秋飛斷然否決。「下堂課是禮儀。」
「又是禮儀?我不要!」她死也不要學什麼撈什子禮儀,無聊透頂。
「由不得你。」秋飛冷冷的答道。她以為他愛教啊!若不是答應段老在冬季來臨前教會她認識幾個大字及禮儀,他才懶得搭理這個無禮的小鬼。
「去你的!」段雁舞恨透了他那軟聲軟調。一個大男人說話就該像她爹一樣,聲若洪鐘,她就是聽那聲調長大的。這個叫秋飛的男子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她一點也不習慣。「你他媽的愛教就去教,老子可沒空聽你囉唆。」段雁舞摸著鼻子輕哼一聲,彷彿眼前的秋飛是一隻討厭的蒼蠅。
「什麼老子?什麼他媽的?你再不給我把嘴巴放乾淨點,信不信我會幫你洗嘴?」老天助他,教這個狂妄的小鬼需要有聖人的耐心。
「我就愛說老子,怎麼樣?你敢幫我洗嘴就過來啊!他奶奶個熊。」段雁舞吼罷順便送給他一個鬼臉,氣得秋飛當場捉住她的雙手,將她一路拖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