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店小二幫她找到一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年輕男孩。
唐秋纏好奇的打量著面目清秀,但體格瘦弱的男孩,他真的有辦法帶她上山採藥並將那一大簍藥草背回來嗎?
那名男孩並不在意她懷疑的神色,反而漾開一抹開朗的笑容,「我十五歲了,大夫。是個大人了。」
十五歲?怎麼看起來猶如十歲的孩童。她在心裡暗忖。
「對不起。」唐秋纏連忙道歉,剛才她懷疑的目光必定教他十分難堪。
「不打緊的。」男孩顯然對這種懷疑目光習以為常。「我時常被誤認為只有十歲。沒辦法,家裡窮嘛,吃不好自然也長得瘦小。」
男孩爽朗的語調就像一道陽光,曬得唐秋纏心裡暖洋洋的。眼前這位男孩家境雖差,卻不會怨天尤人,還能自我消遣,教她感佩萬分。
她曾經和他一樣,也有過十五歲。只不過她的十五歲生日並非成長的禮讚,而是痛苦的開始。
「敏兒呀,今天是你十五歲的生日喔。」唐仕維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爹是哪裡不對勁,怎麼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今天的確是我的生日。」唐秋纏語氣淡然地回道,準備見招拆招。
「十五歲,是大人了。」唐仕維意有所指的說,暗示女兒她已到成婚的年齡。
「我老早就是大人了。」唐秋纏甜甜的回答。才不上她爹的當。
唉,狡猾的女兒。看來只有直說了。
「十五歲正是適婚年齡,若再晚個幾年還沒嫁出去,是會引起別人的議論。敏兒,你應該不想成為談論的對象吧?」唐仕維企圖說服她答應成親。
「有何不可。」唐秋纏仍是甜甜的回話,「別人喜歡嚼舌根就讓他們嚼個痛快,反正我又不會少塊肉。」想把她踹出門,門兒都沒有。
見女兒毫無成親的打算,唐仕維決定拿出做父親的權威,不讓她輕易打發過去。
「敏兒!」唐仕維正色道:「一個女孩子家終究要有個歸宿,爹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真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如此頑固。
「我會照顧自己,反正我又餓不死。」唐秋纏賭氣的回答。爹為什麼非要她嫁人不可?她才十五歲哪!
「你以為光靠你那一身醫術就能過活?」他嘲諷道。為什麼她就不能認清現實?女子行醫仍是很困難的。
「沒錯。」唐秋纏死不肯承認她爹的嘲諷其來有自。
「敏兒!」
唐仕維的怒吼聲讓她不敢再放肆下去,她瞭解她爹的界線在哪裡。
看著愛女一臉倔強又委屈的模樣,唐仕維明白再吼下去也只是浪費力氣罷了。
「其實你不妨考慮任意桐,那孩子人品好,做人也老實,又對你一往情深。」說了半天他終於說出重點,目光熱切地注意她的反應。
她就知道!
自從任意桐調動官藥,解決憑心堂的困境後,她爹就變得非常欣賞任意桐,而他也三天兩頭往憑心堂跑,態度之積極,跟他大哥完全相反。
她一直納悶任意情為什麼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他不像是會中途放棄的人啊。
你在想什麼!她狠狠的咒罵自己。那下流胚子肯放過你,你應該覺得高興,為什麼竟會有種遺憾的感覺?
「敏兒?」唐仕維無奈的看著女兒發呆。最近她不是忙著逃避任意桐就是在發呆,就像現在。
聽見她爹的叫喚聲,唐秋纏這才回過神,尷尬的看著她爹無奈的臉。「我不想再提這件事,女兒先告退了。」
話聲方落,她一溜煙地跑掉,看得唐仕維的眉心蹙起。敏兒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如此反常?
唉,女兒長大了,什麼心事都不跟他說,他就算有心要幫任意桐,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敏兒到底喜不喜歡任意桐?還是她心中另有他人?若真的有,又會是誰?
唉,真令人頭痛啊!
另一方面在盈波館內思索下一步計劃的任意情,他萬萬沒料到意桐竟會突然出現,破壞他的好事。
他是低估他了,任意情淡淡地想。一向直腸子的意桐竟能想出調動官藥這一招來化解憑心堂的危機,教他著實白忙了一場。
但他的攪局也只到這裡為止。
任意情發誓絕不讓他再有破壞他計劃的機會。這一次是他的心思不夠縝密,所以才會露出破綻,但下一次嘛,恐怕連讓他動到一根手指頭的機會都沒有。他決定不再跟唐秋纏玩捉迷藏遊戲,而是一舉攻向她的弱點,非逼得她棄械投降不可。
呵,這麼頑強的獵物必是鮮美多汁,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品嚐她的味道。
一個比壟斷藥材更卑鄙的計劃在他腦中浮現,他露出滿意的笑容,期待看見唐秋纏乞求的眼神和晶瑩的淚水。
啊,眼淚!
唐秋纏的眼淚必定是最豐盛的果實,或許還是最耀眼的珍珠,他極度渴望掬取。
「唐大夫,唐大夫?」
男孩的叫喚聲音將唐秋纏從失神的狀態中拉回。
「你沒事吧?」男孩關心的看著她。
「我沒事。」她虛弱的笑了笑,由他擔心的神情看來,自己的臉色必定很難看。「咱們走吧,晚了可不好下山。」
「是。」男孩背起竹簍子立刻跟了上去。
此時,唐秋纏腦中的唯一想法是,下山後要記得多給這個爽朗的男孩一些報酬。
採了一天的藥草,唐秋纏已經累到連手都舉不起來的地步,不過今日的成果頗豐,足足發現了十多種藥材。
在夕陽餘暉中,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下山,在走到鎮口時,唐秋纏拿出一錠銀子。
「這是你今天的報酬,辛苦你了。」
男孩當場愣住。五兩哪!就算是做工也要一、兩個月才能有這麼多酬勞,他不過帶她到山上採藥,這……能收嗎?
「唐大夫,這太多了。」他目光遲疑的看著銀子,神情間有著濃濃的不捨。
「拿著。」唐秋纏乾脆將銀兩塞進他掌心。
「謝謝唐大夫。」男孩興奮的捧著手中的銀兩,咧開一個得意的笑容。「這麼一來,爹又能去賭錢,就不會成天嚷著要打我娘。」
「賭錢?」唐秋纏渾身一僵。她最恨聽到這兩個字。
「是啊。」男孩的眼睛暗了下來,「爹最愛賭錢,沒錢賭時就打我娘出氣,勸也勸不聽,就連我也常挨棍子呢。」他邊說邊將褲管捲起,露出傷痕纍纍的小腿。「看,這就是我爹的傑作。這些日子以來我天天挨棍子,就是因為我爹沒錢賭。」
唐秋纏瞪大雙眼注視著那一道道交錯縱橫的紅色痕跡,一股怒氣油然升起。
那人還配當父親嗎?簡直把自己的兒子當畜生對待。
「我知道將努力掙來的錢給他,是件很笨的事,但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爹,總不能看他還不起賭債遭人砍殺。」
顯然除了挨打之外,他還得想法子掙錢還他爹的賭債,難怪他什麼差事都肯做,勤快得不得了。她暗忖。
「這兒還有二兩銀子,你拿去吧。」唐秋纏又拿出身上僅有的銀兩塞給他。
「唐大夫……」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別跟我爭,你需要的。」反正她還有許多錢。
男孩萬分感激的收下銀兩,重新背起滿簍的藥草,跟上顯然有心事的唐秋纏,一句話也不敢插嘴。
「爹……您說什麼,再說一遍!」唐秋纏無法置信的看向臉色和她一樣蒼白的唐仕維,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話。
賭輸錢?這怎麼可能?爹從來不賭錢的呀,怎麼可能會輸光家產,甚至落到需出售憑心堂的地步?
這一連串的問號在她父親羞愧的神色中得到解答。他真的去賭錢,而且將家產全部賭光。
「您怎能這樣做呢?爹。」唐秋纏的臉上淨是哀戚,面對她爹痛苦的表情,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憑心堂是他們的依靠啊,沒有了它,他們又要何去何從呢?
「我對不起你,敏兒。」唐仕維的心口隱隱作痛。他患有嚴重的心絞痛,這幾年一直是靠著藥物來控制,不過他不敢讓敏兒知道,怕她會擔心,他已經夠對不起她了。
他是得了什麼失心瘋才會去賭錢?瞧瞧現在的下場,唉!
「您對不起的不只是我,更是祖先留下來的這片產業。」唐秋纏語氣沉痛的說。
只是現在講這些又有什麼用?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為何爹爹會突然跑去賭錢,莫非又是任意情搞的鬼?
「爹,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您怎麼會想去賭錢?」最好別又是和任意情有關,她已經受夠了那下流胚子。
「是……是瀟湘莊的趙總管堅持拉我一起去賭場,說是見見世面。」
果然又是瀟湘莊。
唐秋纏忍住高聲咒罵的衝動,神情平靜的問:「後來呢?」
「後來趙總管每次見到我,就拉我去賭場,剛開始玩時次次都贏,可是玩到最後卻……」唐仕維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每次皆輸,而且賭注愈下愈大,終於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唐秋纏帶刺地接口道,明白她爹是遇到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