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儒……對不起……」在夢中的麗清再度掉淚。她竟掉入未來,看見怒氣沖沖的少儒,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騙子。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個兒的身份,知道自己就是他發誓不要再看見的吳麗清。他多討厭她啊!他討厭她的一切,她的肥胖,她的醜陋,她的狡黠。在他的眼裡,她是他一切混亂的根源,他原本是多麼迷人的翩翩公子啊!優雅而有禮,卻每每在她的挑釁之下失去風度,變得粗魯不堪。她看見他拿著那塊玉珮,大聲的嘲笑她不配擁有它,眼看著就要將那塊玉珮收回。
「不要!少儒……玉珮……還我……」她不自主的伸出雙手想捉住那塊玉珮,那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聯繫啊!他怎麼可以收回。
少儒看著麗清伸出小手,突感一陣心痛。他迷惘了,到底在麗清心底,他佔有什麼地位,為什麼連在昏睡中都不忘這塊玉珮?他趕緊把玉珮塞進她伸出來的小手,並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為什麼愛一個人如此痛苦?又為什麼上天要讓他在輕視了女人二十一年之後,再遇上如此的愛戀?他此生最恨被騙、被耍,他能擺脫得掉優越感,承認自己真的栽在一個欺騙他的女人的手裡嗎?
他看著呼吸逐漸平穩的麗清,摸摸她的額頭,燒退了,而他心中那把烈火還在燃燒。他痛苦的屈膝,將自己的頭埋入其中,也埋掉對麗清的愛戀。
※※※
麗清在一片酥軟中醒來,渾身無力。至少她還活著,她諷刺的想,自己的命還真大,中了那要命的一箭,靈魂又在時空中飄遊,最後還能蕩回到自己的軀殼,是她的時辰未到,還是老天爺可憐她,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她只知道自己現在很渴想喝水,她努力睜開眼睛,尋找茶壺的位置。
「你醒了。」前方傳來少儒冷若寒冰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他不高興自己還活著?
「水……」她困難的擠出這個字,換來的只是少儒呆滯的動作。
「哪。」他倒杯水遞給她,故意不去看她可憐兮兮的眼神。
「謝……謝。」她苦澀的接過茶杯,喝下一整杯水。有了茶水的滋潤,她覺得好多了,似乎也較有力氣。
「你……在生氣。」為什麼?
「對一個剛從鬼門關爬回的人來說,你復原的程度真令人吃驚。」他知道自己不該將話說得這麼冷淡,但他就是揮不掉心痛的感覺。
「我……」麗清呆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回應少儒的刻薄。
「說不出話來,嗯?」少儒知道自己不該在她剛醒來時就逼問事情的真相,但他就是忍不住。只要一關係到麗清,他就會失去冷靜,所以非把事實揪出來不可。
「那塊玉珮……」麗清刷白了臉。此刻正在少儒手中晃動的玉珮,不正是她隨身攜帶的玉珮嗎?為什麼會在他手上?
「正是這塊玉珮,我相信你一定有個好理由解釋,為什麼當年我輸給吳麗清的東西會落在你手上?那無禮的丫頭不會輕易將它送人,除非,除非你就是吳麗清。」少儒目光如炬的等待她的答案,憤怒的火焰如同飛舞的落葉,在他琥珀色的眼珠中舞動。
「我,」麗清第一個想法就是否認,可是她已經累了,也厭倦這一切。他發現她的身份了,就像昨夜昏迷中的夢。她應該感到害怕,可是她卻不。她早就明白這一天遲早要來臨,只不過沒想到是如此快,快到一切尚未就緒,快到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我的確是吳麗清。」她勇敢的看向少儒,看他的驚訝與憤怒,以及那張風雲變色的俊臉。
她真的是吳麗清。她怎麼可以如此平靜的道出事實,彷彿一切欺騙都不存在?他被憤怒遮住眼睛,以致於無法看出麗清眼中的哀傷及愧疚。
「原來你真是吳麗清。」少儒深吸一口氣。「告訴我,你和少允聯手的遊戲有不有趣?」
「我沒有──」
「沒有?」少儒憤怒的打斷她。「你竟敢睜大眼睛說瞎話。你自個兒說,你是如何嫁進『成王府』的?」
「我──」麗清無法反駁這個事實,可是事情的真相並不如他所想。
「少允這麼做是替她老婆報仇,你附和他又是為哪樁?」少儒一步步逼進,把好不容易爬起來的麗清給逼回床上。
「因為,因為我愛你,你這個白癡。」事情非得如此不可嗎?為什麼少儒總要逼得別人無法喘息,連這種浪漫的表白,也要用罵人的語氣來說明?她是豁出去了,剩下的就看他的反應。
「如果這就是愛,那我可不敢領教。」少儒仍舊為自己被欺騙這事心痛,對她的表白不聞不問。
「走,離開『成王府』,我不想再看見你。」少儒心痛的下逐客令,他此時此刻只看得見自己受傷的心。
「你不是說真的。」麗清蒼白的小臉正對著他的眼睛,雙手緊捉住他的衣袖。
「再認真不過。放手。」少儒冷冷的警告麗清,眼神足以將她凍僵。
「我不放手。」她有預感,一旦她放開緊捉著少儒的手,就會永遠失去他。
「那就別怪我無情。」少儒的大手用力一甩,便將毫無抵抗力的麗清甩出去。麗清任自個兒的身子往後飛去,她沒有力氣反抗,也不在乎了。少儒這麼無情的刺傷她,她就像一具破碎的陶偶,任由清風將她帶到天際。
「麗清!」領客人前來的少允趕緊接住朝他飛來的麗清。他們這一票人方才在「聽雨居」門外,將剛剛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這混蛋少儒,他非宰了他不可。
「少允兄。」麗清蒼白著臉看向他,迷霧般的眼睛盈滿了所受的傷害。
「你這王八蛋!麗清剛剛受了重傷,你就不能多擔待些、溫柔點嗎?」少允輕輕的推開麗清,準備打死他弟弟。
「你有什麼資格護著她?她是你老婆嗎?」少儒火冒三丈的同他對峙,才剛想找少允算帳,他自己倒很識相的自動滾過來受死。
「我要殺了你。」少允吼道。
「這份榮幸請留給我。相信我,他的死相絕不會太好看。」自少允身後站出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凌厲的目光就連少儒也要敬畏三分,更別提他那張魔王似的臉。
「襲人哥。」麗清驚喜的大叫,彷彿看見救星般便往他懷中鑽去。
襲人張開臂膀護著她。他的小鳥回巢了,他不該放任她獨自飛翔,瞧她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原來他就是她口中的「襲人哥」,少儒頓時怒火中燒,恨不得殺了對方。這賤女人果然到處留情。
「原來這位仁兄就是『襲人哥』,怎麼沒見另一個『秋飛哥』啊?要來就一塊兒來,姘頭沒到齊那多無趣。」少儒出口輕薄,惡毒的說道。
「你──」襲人還來不及說出口,就教懷中的麗清給出言攔住。
「算了,襲人哥。我們離開這裡好嗎?求求你!」襲人心痛的看著眼前的麗清,他的小妹妹用睽違已久的柔弱語氣求他。
「走吧。」襲人答應了她的請求。他知道她怕他一時氣憤,真會拿刀砍了李少儒那王八蛋。
「大當家,你真的要放過那王八羔子?」逸亭憤怒的大叫,那王八蛋欺侮的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哪!
「你沒長耳朵嗎?走!」襲人此生最恨命令被質疑,逸亭這小子顯然是活得不耐煩了。
逸亭連忙閉嘴,每當大當家用這種口氣說話,寨裡的兄弟至少會自動跳離他十尺遠,省得挨揍。
「你不能帶走她。」少儒瞇著眼睛出口阻止。自己不要她是一回事,親眼看她被別的男人帶走又是另一回事,那有傷他的自尊。
「不能?」聞言轉身的襲人帶著烈火般的狂怒瞪著少儒,大有用眼睛殺了他之意。
「你憑什麼說不能?是你自己要我走的,你我夫妻的緣分從此斷絕。」麗清說完自襲人的腰間抽出一把利刃,迅速的將左袍的衣袖削下一大片。白色的斷袖緩緩落下,像是在為麗清喊冤,更像在哀悼他們這一場如夢般不真實的婚姻。
少儒呆滯的看著那一片緩緩落下的雪白。她走了,她真的走了,走出他的生命,也結束這一場荒謬的婚姻。他自由了,他應該感到高興,可是卻不然。此刻他心中有的只是失落,彷彿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隨著她無情的揮別遠去了。
「笨蛋!」方才被擋在後面的語蘭,此刻站出來送給少儒一巴掌。
「你──」少儒難以置信的撫著被打紅的左臉頰,清脆的聲音嚇著了兄弟倆。
「你高興了吧?趕走麗清姊對你有啥好處?她那麼愛你,你卻趕走了她。」語蘭不但氣得頭暈,更為麗清感到不值。
「愛我?哼!她若愛我就不該欺騙我。」少儒對於她的欺騙無法釋懷。
「騙你又怎樣?你還不是一天到晚騙東騙西,怎麼?就你自個兒能騙人,別人稍微扯點謊就不行?」上回騙說他就是少允時,差點沒把她嚇出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