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清覺得自己的肩膀有如被火燒著一般灼熱,身體被這一支箭的衝力給拋得好遠,整個人跟著飛出去,直到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少儒死命的抱住麗清。自她身上迅速流下的血像是染料,很快的將他的白衣染紅。他抱著她愈來愈冷的身子,腦子也跟著被掏空。他感到眼睛灼熱,視線一片模糊,對於亂烘烘的週遭一點知覺也沒有。
「少儒,快抱泯清上馬,我們快回城裡找大夫。」少允催促,企圖抱走他懷襄的麗清。
「不!不准碰她。」少儒緊抱住她,彷彿放手她就會消失一般。
「姓李的!」尹律楓火大了,平日奸詐無比的小人,在需要用到智慧時反倒變成白癡一個。「你若想害死泯清,就儘管抱著。」
少儒這才如夢初醒的依言上馬,一路上仍緊緊抱住麗清,不斷的自責。
第五章
好冷,麗清感到一陣強烈的寒意,彷彿要滲透她的肌膚,帶走她的靈魂。
「好……冷……」那寒意隨著她的移步,愈來愈趨近,她發現自己正走入一個黑暗的漩渦,那巨大的入口彷彿一張大嘴般急於將她吞沒。
「不准走!」一個霸道又熟悉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隱含著焦急與深情,麗清沒來由的感覺到溫暖,腳步也跟著躊躇,她該往哪一邊走呢?
「太醫,她還有救嗎?」少允憂鬱的問孫太醫。自從城裡頭的諸位大夫,一致斷言麗清沒得救以後,少允立即飛奔入宮將皇上御用的孫太醫請到「成王府」,企圖救活麗清。要指望素來老謀深算的少儒是不可能了。自麗清中箭的那一天起,他就處於渾沌階段,除了陪著麗清還是陪著麗清。就像他現在這個模樣,兩眼發呆,雙手緊握著麗清的手,彷彿這樣做就可以將生命力注入她的身體一般。少允從沒想過,他會有瞧見少儒真情流露的一天。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啊!
「很難說。這箭離她的心只差一寸。我已經開了藥方,能不能活命,就看她自個兒的造他了。」孫太醫眉頭深鎖的歎道。「今兒個晚上是關鍵,她若能安然度過便可活命,若不能……那,你們就趁早準備後事吧。」
「她不會死的。」少儒突然發出聲音,語氣堅決。
「她不會死的,我不准。」少儒像是下定了決心,非得把她喚醒似的靠近她的耳朵低喃:「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我們還沒有成為真正的夫妻,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會成功的,聽見沒有?不准走!」
我聽見了。麗清很想回答少儒,卻又發不出聲音。原來那陣溫暖是發自於少儒,發自於他的心。她想離開眼前這個駭人的漩渦,卻發現身不由己,一般強大的拉力正向她而來,任她再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而不由自主的往漩渦飛去。
「救……我……」麗清害怕極了,她在夢裡的大聲疾呼,聽在少儒的耳裡卻只是一句歎語。
「泯清!」少儒緊張的握緊她的雙手。好燙!她發燒了。她愈來愈紅的額頭說明了她的病情。
「太醫,她發燒了。」少儒緊張的詢問孫太醫,只見孫太醫一臉的莫可奈何。
「這是必然的現象。尊夫人今天晚上都會處於忽冷忽熱的狀態中,你們要細心照顧。若是發熱就想法子退燒,若是發冷就為她御寒。」孫太醫一臉嚴肅的看向少儒。「尊夫人能不能活命,除了看她的福分之外,就靠你怎麼照顧了。」
少儒無聲的點頭,在心中暗自發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死去,他不准!
少允再也不想看少儒哀傷的神色。平日打得你死我活是一回事,真正有難發生又是另一回事。畢竟他是他的親弟弟,血濃於水,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會第一個站出來。
「孫太醫,真不好意思麻煩您跑一趟,這邊請。」少允親自送收拾好藥箱的孫太醫離開「成王府」,臨行前還贈予一份厚禮。
「令弟……變了不少。」孫太醫微笑。「我和你爹是老朋友了,你們兄弟倆的事我略知一二,再加上平日往來宮中,想不知道都不行。」
「不瞞您說,少儒能有今日的改變,我這個做大哥的比誰都吃驚。」少允不免感歎。但好不容易少儒才有個人樣,能改變他的麗清卻在生命關頭徘徊,教他如何不心傷呢?
孫太醫畢竟是閱人無數的神醫,他伸手拍拍少允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為「聽雨居」裡生死未卜的二少夫人祈禱。「別擔心,老天爺不會拆散那對璧人的。」
是的,絕對不會!
※※※
這是什麼地方?麗清並沒有如她自個兒想像墜入一片黑暗,反而是掉進一片綠油油的草原。而且,更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她站起來,看著四周秀麗的山光水色,總覺得有股熟悉感,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個兒曾到過這個地方。
突然間,遠方急奔而來兩個小黑點,伴隨著叫罵的聲音。跑在前端的小女孩似乎很開心,而跟隨在後的小男孩則是一臉的憤怒,似乎恨不得殺了對方。
「玉珮還來,醜八怪!」小男孩吼叫道。
「不要!你已經輸給我了。這一輩子這塊玉珮都是我的,你休想拿回去。」小女孩邊跑邊做鬼臉。
「不要臉!就憑你也配戴這麼上等的玉珮?還給我!」小男孩愈跑愈生氣,速度更是加快。
「混蛋,不要臉的醜八怪,還給我!」小男孩的臉氣得紅通通的,像貓一般的眼睛發出欲殺人的寒光。
「來啊,來啊!追得到就還給你,你這不男不女的壞蛋!」小女孩跨大腳步,奮力向前,肥胖而沉重的身體跑起來卻像風一般。
麗清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剛剛從眼前跑過的小女孩不就是兒時的自己嗎?而現在經過她的眼前的小男孩則是──
「少儒。」麗清囈語著,似乎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吐出這兩個字。少儒趕緊趨前摸她的額頭。該死!她的額頭好冰。
「乖,我在這兒,別怕。」少儒像安慰嬰兒似的抱緊她的上半身,企圖將自己的體熱傳給她。
在夢境中的麗清還來不及叫住少儒,便發現自己的身體又被另一股力量往下拉去。
好冷。麗清發現自己又掉入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四周淨是飄雪。這是一個酷寒的天氣,冷得彷彿隨便吐一口氣都能結冰,麗清用雙手抱住自已,感覺自己就要凍死在這片冰天雪地裡。她直打哆嗦,為什麼會這麼冷呢?這天氣冷得就像正月,就像那一天──彷彿在回應她的想法,眼前巨大的紅門被一群持刀的士兵闖入,闖人的士兵瘋了似的見人就砍。
「不要!」在夢中掙扎的麗清痛苦的搖著頭,豆大的淚珠自眼角潸潸流下。「不要殺爹……」
「泯清,你只是在作夢,醒醒!」少儒搖著她,她愈來愈低的體溫發出危險的訊號。少儒的心像被人揪住般感到痛楚。到底她的過去是怎麼回事?為何在夢中顯得如此憂傷?是誰殺了她爹?她爹又是誰?他娶了她,卻對她一無所知。在這瞬間,他感到汗顏,若不是自己一味的排斥她,她也不會顯得如此孤單。
爹!麗清看著她爹倒下。她大聲哭喊,卻沒有人聽得見她的聲音。她看見八歲的自己躲在大廳的小茶几下,眼前全是親人的屍體,她童稚的身軀沾滿了血,以為自也活不得了,卻又看見祥叔悄悄的向她爬來,還示意她不要出聲,就這樣她逃過了一劫。祥叔拉著僅僅八歲大的她逃離了將軍府。看到這裡,她不禁淚流滿面。這麼疼愛她的祥叔怎麼可能會是殺害她全家的兇手呢?絕不可能!絕不可能是他幹的。她跨步趨前,想要叫住祥叔,但祥叔卻拉著幼年時的她愈跑愈遠,她快步向前,怎麼也追不上他們。四周的冰冷迫近,她好冷,覺得自己都快結冰了。
「冷……」麗清不斷的顫抖,額頭卻冒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該死!」少儒拚命的往她身上加被子,但不管他再怎麼加,就是止不住令她發抖不已的寒冷。少儒憂心的看著她,隨即脫掉自已的衣服露出赤裸的上半身,爬進被窩緊緊的摟住她,企圖將自己的體溫送入她的身子。
原本以為自己就快冷死的麗清,突然被一陣溫暖包圍。她不知道那來自何方,但她可以感覺到必定是來自一個她深愛的人,因為她是如此欣喜。她露出微笑,滿足的往那溫暖走去。
「泯清?你聽得見我嗎?!」少儒溫柔的輕撫她的額頭,將她散落的劉海往旁邊撥去。他可以感到她的身體漸漸溫熱起來,但還不夠,她仍然冷得發抖。他將她緊緊抱住,用自己的體溫徹底融化她的寒冷。
「泯清,你要快點好起來,聽見沒有?」少儒對著她的耳朵低語。「讓我有機會表達我的愛,不要棄我於不顧,不要離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