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糟糕,我忘了耶!」經店家這麼一提,溫玉這才想起新房裡還有個冬舞,才想起他從踏出大門後就沒回家過,而那已經是正午以前的事了。
「溫公子呀,成親乃是人生最大的一件喜事,您怎麼可以糊里糊塗就給忘了呢!」聽見溫玉的回答,蟋蟀會館的掌櫃忍不住歎氣。難怪溫老爺臨死之前叨叨唸唸放不下他這唯一的獨子,他根本還跟小孩一樣。
「您說的是,店家。」溫玉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但我一聽說您特地下江南去幫我找來一隻很棒的蟋蟀,興奮之餘只顧著往您這兒沖,其他的事全給拋在腦後。」
說穿了,他就是瞻前不顧後,標準的小孩子脾氣。
斗整館的店家搖搖頭,不曉得能再對他說些什麼。怪只怪溫老爺生前太寵他了,才會造就溫玉今日的模樣。
「溫公子,您請等等,小的立刻去把您那只蟋蟀帶來。」歎完了氣,搖完了頭,店家決定那不關他的事,轉而蒙蔽良心騙錢去也。
溫玉興奮地點點頭,睜亮眼睛等待店家前去將他預訂的蟋蟀拿來。
不多久,只見店家手裡提著一個方形的木籠,裡頭關著一隻體型頗大的蟋蟀,朝溫玉的方向走過來。
「就是這隻。」一走到溫玉的面前站定,店家就忙著介紹。「這只蟋蟀,可是小的托人在江南的荒林雜草間找到的珍品。小的向您保證,溫公子您若是用這只蟋蟀同人爭鬥,鐵定必贏無疑。」
店家得意洋洋地舉高木籠,炫耀他宣稱得來不易的蟋蟀。溫玉則是忙著彎腰低頭,透過木籠子觀賞打從江南的珍品。
原來這就是江南特有的品種,果真不是蓋的。
溫玉綻開一個天真的笑容,頻頻點頭。
他瞠大眼兒看著在籠子中跳來跳去的蟋蟀,發現這只蟋蟀的腳很長,身體很大,看起來雄壯威武,比一般蟋蟀來得巨大許多,總算不枉他從早到晚等待。
「辛苦您了,店家。」想起還得麻煩人家特地下江南去找,溫玉就覺得抱歉。「為了幫我找這只蟋蟀,您一定費了不少神,花了不少銀兩吧!」明眼人都瞧得出這只蟋蟀絕非平凡之物,恐怕得來不易。
「可不是嗎?」既然對方主動提及,店家當然把握住機會接話。「您瞧瞧,這只蟋蟀的腳特長,身體又特大,觸角又長。和咱們京城這些瘦弱的蟋蟀一比,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呢!」
店家提起籠子向溫玉仔細解說,但見溫玉拚命點頭,秀氣的臉上顯露出孩子般的神情。
「店家說得一點也沒錯,這只蟋蟀真的很大,和我上回買的那只比起來,足足有兩倍那麼大呢!」溫玉隔著籠子描形比劃,興奮地發現到,現下這只蟋蟀有如巨無霸一樣,威風極了。
「是呀,溫公子。」不經意提起上回那筆不成比例的交易,店家滿頭大汗地陪笑。「若不是因為這回的蟋蟀夠大、夠猛,小的怎敢讓溫公子在大喜之日從早等到晚,您說是嗎?」
店家賊兮兮地邀功。其實他是不好說,他根本忘了答應幫他找蟋蟀這事兒。要不是溫玉一大早就找上門,等在斗蛩館向他要事先預訂的蟋蟀,他也不會急急忙忙地命人去後花園搜了一整天,最後好死不死的讓他搜到了這麼一隻大蟋蟀。
「溫公子,我看咱們就把它放出來,端在掌上仔細瞧瞧,您就知道它有多威猛了。」見溫玉的眼珠子轉得都快掉出來,店家索性建議溫玉將蟋蟀自籠子取出,方便他打量個夠。
「那就麻煩店家了。」溫玉笑得十分和煦。溫暖的笑容就和他名字一樣,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在旁慫恿的店家亦覺得春風近了,看樣子,他又快靠後花園賺進一筆為數可觀的利潤,上次賣給溫玉這傻小子的那只瘦蟋蟀,就是在他的後花園提的。
店家呵呵呵地在心裡偷笑,忙碌的雙手不忘打開小巧的木籠子,取出看來生猛的蟋蟀,將它放在溫玉攤平的掌心上,極盡所能地誇耀。
「溫公子,您瞧這蟋蟀的那幾對腳兒多長、多有力啊!」店家拚命推銷他家後花園捉到的寶,而溫玉則贊同地猛點頭。
「您要是用它同人家比賽,無論是跑或是鬥,包準您都是大贏家,贏錢贏到嘴巴笑到合不攏。」依店家看,溫玉的嘴早已經合不攏了。瞧他那雙大眼發出的亮光,簡直能把手心上的蟋蟀照亮。
店家興奮地點點頭,溫玉的手也忍不住興奮地顫抖。他向這店家少說買過幾十回蟋蟀了,卻從沒看過像手上這麼大只的。以前那些蟋蟀不是瘦到不行,就是爬行起來顛簸不堪,再不就一副操勞過度的樣子。
「店家,您這蟋蟀不愧是打從江南來的珍品,模樣看起來好威猛。」溫玉無限感動的將蟋蟀捧在掌心細心呵護。
「溫公子不愧是內行人,您真是識貨……」店家連忙在一旁為溫玉的感動加分,竭盡所能的騙他口袋裡,的錢,未料這個時候卻——
「逃婚的傢伙,給我出來!」
正當溫玉將蟋蟀捧在手心,被店家拐得一愣一愣的同時,聚蛩樓的門突然被砰地一聲打開,跑進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
手心上尚捧著蟋蟀的溫玉,被身後毫無預警的襲擊給嚇到,僵直的五指一不小心硬是把手裡的蟋蟀給掐得一命嗚呼。
「啊——我後花園裡的蟋蟀!」眼見著賺錢的傢伙就這麼死翹翹,掌櫃摀住雙頰尖叫。
「就是你,逃婚的傢伙!」
冬舞兩三下就兵臨城下,逮到同樣穿著紅衣的溫玉。
「我賠你!」掐死蟋蟀的殺蟲兇手,忙著將蟲子的屍體送到店家的面前,疾聲向店家保證,他一定負責到底。
霎時,三個高低起伏不同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和聚蛩樓裡賭客的打趣聲和成一氣,一時之間,顯得好不熱鬧。
「新娘子來捉新郎了,新郎官這下子慘嘍!」
「快瞧瞧這姑娘,長得可真甜。」
「老兄您說得是,就怕她是一棵小辣椒,跟外表完全兩個樣兒。」
眾人亂不正經地取笑一股腦兒地衝進女人禁地的冬舞,盡說些沒水準的話。
「統統給我閉嘴!」冬舞也不是好惹的,先是惡狠狠的回給這些男人一個辛辣的眼神,而後轉向溫玉,劈頭就問:「今天你成親?」
她踞高腳尖,仰望一臉茫然的溫玉。這人好高,她居然只及他的肩膀。
「是……是的,今天確實是我的大喜之日。」溫玉低下頭垂看僅及他肩頭的冬舞,被她高人一等的氣勢嚇著。
「好。」可惡的傢伙,居然連謊都懶得說。「既然今天是你成親的日子,那你跑到這裡來鬼混幹嘛?」
「我……我來等蟋蟀。」溫玉猛吞口水,這穿紅衣的姑娘好凶。
「你早不等晚不等,偏偏挑在你大喜之日才來等,你說這鬼話想要騙誰?」冬舞的眼光更顯凶狠。這罪加一等的渾帳,要說謊也要編個像樣的理由,當她是傻瓜?
「我不想騙誰。」溫玉一頭霧水地解釋。「我是真的跟店家約好今天拿蟋蟀……呢,不信你問他。」
在冬舞駭人的凶狠目光下,溫玉連忙將一旁呆立的店家推出來送死。
「他說的是真的?」冬舞像只陰沉的母狼發出可怕的低猜,逼得店家只好猛點頭。
「是、是,溫公子說的都是真的。」好有魄力的姑娘。「我的確答應他今天給他一隻蟋蟀……哪,就是他手上這一隻。」
店家向溫玉猛使眼色,溫玉從善如流的伸長手,獻出蟋蟀寶貴的生命,還有它可憐的屍體。
冬舞攢緊柳眉,平眼斜看被捏得肚破腸流的蟋蟀,和躲在店家身後的溫玉,表情更加不悅。
「就為了這團爛泥,你讓我在房裡整整等了一個晚上?」虧他還高她整整兩個頭,卻比一個三歲小孩還沒用。
「我……對不起。」溫玉先是反射性的低頭認錯,後才猛然回神。「你……我……我讓你等了一個晚上?」他瞪大眼看著冬舞身上的紅嫁衣,和她臉上慍怒的表情。
身著紅色霞帔,臉上掛著難堪的紅暈,莫非她就是……
「你該不會是……該不會就是我的……」他猛吞口水,到口的話全在冬舞接下來的怒吼聲中化為烏有。
「廢話!」這個眼拙的笨蛋。「你以為誰會閒著無聊,三更半夜跑來一個全是男人的地方提人?我當然就是你剛過門的妻子!」她會氣到吐血,從進門起扯到現在他居然還弄不清她的身份,儼然就是春織第二——迷糊到底。
冬舞氣得頭暈眼花,眾人則是笑得有如春花。他們都看得出來溫玉這回慘嘍!他們敢打賭,過了今晚,溫玉別想再踏進聚蛩樓一步。
溫玉還張大著嘴,驚訝眼前的嬌小女子竟是他剛過門的妻子。
冬舞果然立刻就發揮她潑辣的本性,提起溫玉的領子就走。